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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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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徐徐,阳光正好。初春的暖阳如一团柔软的棉花悄然环抱住窗边的周逸柯,彼时的他双臂抱胸,平躺在温暖的沙发上,他的脸上随意盖着本杂志,胸膛缓慢的起伏,平稳的呼吸声从书本缝隙传出。

与此同时在房间的中央,肖容时正与李南星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有关小说的见解。两人从李南星的《黎明的赞歌》聊到肖容时的《盐沼》,又从肖容时所著的作品聊到钟爱的作家。两人惊奇的发现彼此的喜好是如此相似,在国外的男性作家里,他们尤为钟爱狄更斯,其中最喜欢的作品是《双城记》和《雾都孤儿》,他们爱他的故事的构造,超脱世俗的高尚精神和其背后的深刻沉重的立意;对于女性作家,他们则喜爱简·奥斯汀,她对人物的刻画细腻灵动,层次分明,对感情的描写则尤为充沛丰富,她的作品虽然在书写女性婚姻的故事,但却能从中读出时代的缩影,感受到不卑不亢且格外旺盛的女性生命之力。

随着话题渐入佳境,曾经隔在两人之间的透明的薄膜慢慢开裂,一束微弱的光透过缝隙将两人连接起来。他们之间的话题本就聊不完,如今破开这道屏障则更是如决堤之水般滔滔不绝。他们从文学聊到影视,又从影视谈到音乐,话题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李南星也逐渐从倾听他人,转向了自我表达。

李南星与肖容时其实能一直这般说下去,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畅快。但就在某一瞬间,两人忽然同时噤了声,房间内霎时安静了下来,只一瞬,他们听见了微风吹拂窗帘的哗啦声,钟表指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窗边安详平稳的呼吸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睡相恬静的周逸柯,后者的黑发如瀑布般倾泻在沙发边,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恍若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

“柯柯好像睡美人哎。”

李南星凑到肖容时的耳边悄声说,肖容时赞同地点头,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并上传到了五人的小群里。

「??相亲相爱一家人??」

中午12:59

又是睁眼写书的一天(三哥):「照片.jpg 谁来吻醒睡美男」

随着消息的发出,肖容时和李南星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一个负责关窗户拉窗帘,另一个则给他盖上柔软的毛毯。

“两点叫我……”感受到光芒消失的周逸柯迷糊地呢喃一句,抓着杂志翻身缩进了沙发。

肖容时应声,和李南星相视一笑。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你应该起的很早吧?”转身走回病床时,肖容时凑在李南星耳边小声道。

耳尖的热气令李南星感到痒痒的,他的肩头下意识地向前收了下,微垂的眼眸隐在鬓边的碎发之间:“我不累,现在还很精神。”他轻声回答,耳边荡漾着春日的心跳声,“容时哥才是,你一大早就赶过来看我,现在一定累坏了吧?在我床上躺着歇一会儿吧,我去沙发。”他真诚地扬起头,透过发丝的望向他的脸。

“我也很精神。”肖容时偏头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澄澈烂漫的眼眸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对方脸颊的碎发捋至耳后,嘴角噙着笑,柔声道,“在睡美人睡着的时候一起听歌怎么样?我想给你听一下我最喜欢的歌手的歌。”

“嗯,好。”他羞赧地别过头,手忙脚乱地拨弄自己的头发。

“来——”肖容时从大衣兜里翻出蓝牙耳机,将一只耳机戴在自己耳上,另一只则很自然地戴在了李南星的右耳上,后者明显一怔,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未发一言。肖容时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依旧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这是我和阿柯最喜欢的歌手,我们俩从初中一直听到现在。等一下哦,我给你挑一首最好听的。”

肖容时说罢,便专心致志地在手机中翻找起来。而李南星则愈发紧绷起来,只瞧他紧抿着双唇,双手握拳压在大腿上。短暂的时间内,他的大脑翻江倒海,他想换一只耳机,但这样的行为一定会招来肖容时的疑惑,他一定会询问他原因,那他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耳朵的问题?那他要不要把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如果把一切都告诉他,他会不会用那种可怜的表情看他?虽然他说过与他做朋友不是怜悯,但如果说出来,他一定会可怜自己。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如此不堪的过去。

于是,他决定闭口不谈,装作自己听得见。

肖容时看上去很纠结,毕竟这是李南星首次听这个歌手的歌,他很想让他一瞬间眼前一亮。所以,虽然这位歌手的作品都很优秀,但他还是犹豫不决,迟迟无法做出决定。就这样不知挑选了多久,他终于在纷繁的歌单中,挑出了一首。

“嗯……要不就这一首吧。”他捏着自己的下巴思考道。

得到指令,李南星赶忙严阵以待,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了,表情也严肃得仿佛在听什么机密情报,他就这样顶着张完全不像在听歌享受的脸,正襟危坐在床上。

时间的流动似乎很缓慢,别着耳机的右耳只能给予他无边的空洞与死寂,他怀着无比焦灼又忐忑的心情默默计数。

“好听!”在约莫五十秒的时候,他故作惊讶地抬起头,欣喜地看向肖容时,他想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僵硬极了,如果被发现有什么异常一定会让肖容时失望,毕竟这跟敷衍了事没什么差别。

事实证明,只要李南星对一件事感到恐惧,那这件事八成会朝着他恐惧的方向发展。他没有在肖容时的脸上看到得到认可的喜悦,相反,他先愣了一下,然后缓慢抬起头,茫然无措地看向他。

“南星……我还没开始放呢。”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李南星的心劈得四分五裂,他感到滚烫的血液奔涌上了大脑,心脏警铃大作,狂跳不止。他张开嘴想解释,但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他与容时哥的感情刚往前进了一小步,此刻却即将要荡然无存了。

他迫切地想解释,双手慌乱地挥舞在胸前,他害怕看到肖容时脸上浮现失望、怀疑、不满的表情,他不想让他误以为自己在敷衍他,虽然他的确有试图盲目捧他场的嫌疑,但那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秘密的被动之举。

肖容时终是没有随他的愿,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你这场捧得也太超前了,我知道你想让我开心,但是……”

“不是的!”最后一刻,他的喉咙突然清亮了几分,拔高的音调甚至令沉睡的‘睡美人’虎躯一震,险些苏醒,于是他赶忙收了声,确定周逸柯没有惊醒才继续道,“我、我不是敷衍你,我只是、我只是……”他说得结结巴巴,直到再也无法直视肖容时失望的眼睛,才松下肩膀,垂眸解释道,“我实话说吧,其实我这只耳朵听不见,但我不想让你知道,因为害怕你会可怜我。”

他把耳机从右耳上摘下来握在手中,眸光暗淡:“你说你不是因为可怜我才跟我做朋友,说我们是平等的,我很开心。所以,我不想让你对我再多一点可怜了……”

他的一番话让肖容时一时间不知所措,他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更没想到他对‘怜悯’看得如此之重。

“……怎么弄的?”他试探地出声。

“就……出了一点意外,被人打了一下后就听不见了。”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他本可以随便扯一个理由,但他不想骗他,也不想完全告诉他,于是模糊了前因后果。

听到这个解释的瞬间,与其说是感到可怜,到不若说是心疼。

从初识起,肖容时就能感受到李南星身上有很多秘密,他的心里似乎装着数不清的故事,眼睛里也总闪现出莫名的伤感,就连他写的文字,即使表面轻松欢快,但字里行间却满溢无法言喻的悲伤。

他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拼命隐藏这一切。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应去主动拨开那层隐秘的过往,他想他不愿意告诉自己一定有他的原因。所以,他只需要等待就好,不需待到伤口愈合,只需等待他愿意诉说。

“想继续听歌吗?”

李南星闻声抬起头,湿润着眼睛怔愣地看向他。

“我刚刚终于找到了一首最好听的歌。”他笑着朝他轻轻摊开手掌,掌心间是另一只耳机,“如果你累了,想休息一下,那我们就下次再听。”

他看着他掌心中的耳机,轻轻眨了眨眼,将自己手中的耳机放在他掌心中央,随后拿起另一只耳机戴好。

“容时哥保证这是最好听的吗?”他努努嘴,抬眼看他。

肖容时戴上耳机,挑眉笑道:“你三哥的话什么时候有假?”

话落,他举着手机凑到了李南星身旁,随着歌曲前奏缓缓响起,两人的肩膀轻轻靠在了一起。

‘等黑夜问白天’

‘能不能赦免灰色的人间’

夜半时分,春寒料峭,万籁俱寂。合上帘幕的病房温暖祥和,李南星盖着被子靠在床头,从右耳垂下的耳机线弯曲松散地耷拉在硬壳书本的一角,彼时,橙黄的灯光轻盈地落在翻动的书页上,他全神贯注地翻阅手中的书本,白日的歌曲在他耳中回响。

橙黄的灯光将屋内照耀的如同黄昏般温馨怡人,床头柜的一角堆放着肖容时下午带来的水果,剩余部分则整齐摞放着几本小说,以及一本印有“黎明的赞歌”几字的装订成册的A4纸小说——这些是肖容时下午特意回家拿过来的,即使事先知道李南星住院这几天看不完这些书,但他还是一并都拿了过来,用他的话来讲,万一南星不喜欢其中一本,还可以看另几本来解闷。

当然,这些书也不单是为他解闷的,最主要的是肖容时希望这会对李南星的写作有所帮助。

李南星总是招架不住肖容时热情的体贴,他的心也总不受控制的为他所悸动,他自知这份感情是痴心妄想遥不可及,却还是无法抑制自己那潮湿的生命对太阳照耀的渴望。

他呀,是从海底爬回陆地的孤魂,因着人们的善意与朋友的爱拼凑起破败的灵魂。他本不应该再奢求更多了,但人总是贪心不足,既重拾了波涛中的生命,自然也想再度抓住人生的桅杆。

他想要更多,想要宏伟的理想,璀璨的未来,以及能够相伴一生的朋友与爱人。

现在的他有了朋友,却不知能否与他们结伴走过未来的人生。他想,倘若自己也能拥有光明的未来,他或许能够与他们有更多的共鸣。

所以他想,自己应该多努力一些,不能再浑浑噩噩的停留在过去,总要对得起人们为他拾起的这条命,对得起朋友们为他拼凑起的这块魂。

他想与他们一起向前走,不想只遥望着他们的背影。

他渴望离他们更近一些,想触碰到他们生命的边界。

当然,他也渴望能够与他再靠近一点。

春日的晚风轻轻拍打着窗户,他一页一页地阅读着,一点一点汲取书中的养分。文字总蕴含着无穷尽的力量,它们在他的脑海中跃动,在他的灵魂深处耕耘,为他的理想奠基。

他看得入了迷,直到查房护士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钻进了被窝。

临睡前,他的脑中不断闪现起已然合上的那本书中的一段对话——

‘人为什么要活着?’‘为了学会死亡。’

他辗转反侧,始终无法理解这段话的意义,直到在半梦半醒间,他想到了自己。

医院是最能感受生与死的地方,在这里,生命在不断地诞生,也在不停地消逝。人们在此满怀喜悦地迎接新生的降临,同时也在此悲痛疯狂地祈祷生命的存续。

书上常说,生与死更迭循环,致使生命生生不息,但纸上的文字终究太过单薄,无法托起生命的重量。定义生命的是一张薄薄的纸,从生到死,事无巨细。然而当脱离纸面,生命落在人心的却是无与伦比的沉重。

翌日晨起,李南星吃完早饭后,便跟着亲切的护士姐姐前往门诊楼做一些检查。通向检查区的路并不畅快,一路上他都能听到人们此起彼伏的声音——抱着小孩的父母焦急地在冰冷的地板奔跑;吊着胳膊的上班族打着电话跟领导汇报工作;拿着报告的子女乐观地安慰着身旁的老人,却在转身的瞬间忍不住呜咽;一个断手的人坐在轮椅里哀嚎;移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躺在含糊呢喃着什么,一旁的家属忍着悲伤推着床……

人为什么要活着?为了学会死亡?

做完检查的李南星带着略显沉重的心情回到了住院楼,肖容时他们说好在下午来看他,所以余下的时间,他决定在住院楼里走走。

他往下走了几层,不同于他所在的那一层走廊的宽敞明亮,这一层显得十分局促狭窄,走廊两侧摆着延绵的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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