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大惊失色，叶琤率先反应过来，尽量绕开血迹去探此人呼吸。片刻后，他抱着的那点侥幸消失无踪，凝重道：“死了。”

唐岷震惊道：“这人不是我们分部的。怎么会突然……”

叶琤抬头仰望面前的高楼。这文渊楼是总司为数不多的高层建筑，保留了总司一贯的建筑风格，红墙黛瓦，雕梁画栋，古韵天成，平日用作授课之所。

楼里的人也被这响声惊动，很快便有人探头来看，顿时惊叫声四起。

秦闻谦喃喃道：“这人看起来是总司的。麻烦了……总司居然在短短两天之内死了三个人。”

是四个。叶琤心想。

唐岷拉住秦闻谦，对叶琤道：“我们先回去，免得被骂。”

“等等，你们不能离开。”叶琤却阻止道，“你们现在走了，到时候问起来更说不清——万一查出来他跟你们有点什么关系，然后发现你们也来过现场，你们怎么解释？”

唐岷皱眉：“喂喂老叶，这人明显跟我们没关系吧！”

秦闻谦却道：“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想诬陷我们？”

唐岷一怔。

“不是没这个可能。”叶琤朝死者处抬抬下颌，提醒道，“不然怎么会这么巧，这人刚好死在我们面前？”

三人说话间，已有总司的执天者抬着担架赶至：“是明哥！他怎么会——”

“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啊！”

叶琤道：“他已经死了。我们刚刚就在这里，他当场断气，根本救不回来。”

几人一番检查，确认他确已死亡，才匆匆通知周潮生。正当他们要把死者抬上担架，叶琤道：“等一下。几位，这人的死可能跟之前的事有关，你们暂时还不能把他带走。”

几人面面相觑。大约是被周潮生嘱咐过，他们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默认了叶琤的做法。

叶琤又问道：“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几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恍惚道：“他叫明齐，是我们的带教导师。”

“总司的执天者？”

“对。”

叶琤又问了问明齐的情况。根据几人所说，明齐没有参加述职大会，这几天都在忙着给新任的观天者们授课，即便周潮生封锁总司，安排好的日程也没有被打乱，观天者们仍旧按部就班地上课受训。

直到昨天傍晚楚空山挟持陆潜被制服后，明齐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开始变得焦躁不安，授课也心不在焉的。有人好奇询问，却反倒被明齐一通呵斥，并严厉禁止所有人打听楚空山的事，随后便离开了，再也没有人联系到他。

“一直到今天早上……”几人惶然不安道，“本来今早也有他的课，但他一直没出现，我们打电话也不接，没想到他居然就……”

叶琤心下一沉。他正想说些什么，周潮生终于赶到：“人呢，在哪儿？”

几人错开身形，周潮生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和血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众人同样心情沉重。叶琤道：“他的死大概率和楚空山有关，也许不是自杀。”

周潮生刷地扭头瞪过来：“怎么哪儿都有你？”

“哈？”叶琤差点直接开喷，“你以为我想吗？我只是路过，哪里知道他会突然摔死在我面前？”

“……”周潮生又狐疑地转向唐岷和秦闻谦，“那你们又是？”

两人对视一眼；唐岷也没心思玩笑了：“我们本来是来找叶琤的，然后就看到这人跳楼身亡。”

“……行。”

周潮生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道：“我去通知几位部长。在他们来之前，你们都不能离开这里。”

果然被怀疑了。叶琤颇感无奈，但也知道现下情况复杂，迷雾重重，在弄清明齐的死因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唐岷和秦闻谦两人先前被叶琤提醒过，此刻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明白不能贸然行事，都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叶琤道：“那我上楼看看。这楼里的人都要盘查一遍。”

周潮生正联系其他执天者过来支援，没阻止叶琤行动；唐岷和秦闻谦很自觉地留下，没有跟着叶琤一起上楼。

叶琤目测明齐摔下楼的高度，首先来到九楼东侧，果然瞧见办公室的阳台门是打开的。这间办公室是单间，大约为明齐单独使用，不知是否因为主人丧生，此刻散发着死一般的寂静。

叶琤悄无声息地穿过办公室，来到阳台边，一张办公椅就摆在围栏边上，其上的脚印清晰可见。他拍了照，思忖片刻，索性闭上眼放开感知，却没有察觉这方空间里有任何异能波动。

叶琤返身环顾整间办公室，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笔墨未干的信纸，拿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是明齐的认罪遗书。

遗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明齐于八年前一次围剿异型的行动中，失手杀害了一对夫妻，留下一个刚成年的养子；随后他为了掩盖此事，将其伪造成异型所为，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被发现。

可直到昨天傍晚，楚空山事发，明齐从流言中打听到，楚空山曾说过“不管普通人的死活”之类的话，顿时就明白他是来报仇的。

为谁报仇呢？自然是那对夫妻。

——楚空山就是他们的养子。他不知怎么的也成为了执天者，明齐断定楚空山得知了当年的真相，要趁着来到总司的机会将事情曝光，之前闹出的动静也是他的计划之一，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总司的注意。

明齐深知联盟的规制，知道事情一旦大白于天下，他一定会被依规开除，等待他的将是牢狱之灾。真相被曝光的恐惧令他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在辗转反侧了一晚后越发绝望，索性写下遗书，跳楼自绝身亡。

叶琤翻看完这封书信，又仔细检查一番，对比过明齐的其他文书字迹，确定是他亲手所写后，才叹气自语道：“这可是真是……”

他又在办公室内搜查一遍，没再找出什么可疑物品，便带着证据下楼找到周潮生，将调查结果一说，周潮生皱眉：“畏罪自杀？这么确定？”

“这些都是证据。而且，他的办公室里没有打斗痕迹，我也没在那附近察觉异能波动，可以肯定他是自杀。”

叶琤把遗书交给周潮生，低声道：“你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再去查查监视器。”

周潮生看过遗书，沉声道：“我知道了。对了，钟离部长和林部长已经来过，把他们两个带回宿舍了。这里的事我来处理就行，楚空山那边，我不方便插手，就只能由你来负责了。”

叶琤点点头。

周潮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收好遗书，指挥几名执天者收敛尸体、封锁现场。原本正常的授课也没法进行下去了，滞留在楼里的观天者们都被疏散离开，并被严令禁止外传。

说是禁止外传，流言还是会满天飞，拦是拦不住的。不过叶琤也懒得再抨击周潮生的做法了，毕竟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接连出事，估计他的压力不比任何人小。

叶琤往关押楚空山的安全屋那边走，一边观察路过的人们，得到的大多是探究好奇的情绪，偶尔也有惊惧不安的，但大多只是一闪而过。

听说死亡和亲眼目睹死亡，终归还是截然不同的。

眼下情形，倒令叶琤无比想念喻瑾。

有喻瑾在身边，至少还能和他讨论前因后果，哪里像现在这般，说话之前都要斟酌一番，瞻前顾后，看什么人都觉得可疑，什么话都要憋在心里，实在令人气闷。

叶琤重新返回安全屋，坐在楚空山对面，问道：“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

叶琤也不急，翘着二郎腿道：“在我离开的这几个小时里，总司又有人死了。”

楚空山眉梢微动。

“他叫明齐。我猜，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对吧。”

楚空山蓦然抬头，瞳孔震动，像是不可置信：“……他死了？”

“没错。”叶琤将拍摄的照片递给他，“跳楼自杀。”

随即，楚空山突然像个疯子似的大笑出声，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哈活该！活该！这都是他的报应，他早就该死了，老天爷便宜他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

叶琤静静地看着他又哭又笑，似喜似悲，仿佛终于得到解脱。

半晌，楚空山才逐渐平静下来，神情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有烟吗？”

叶琤摊手：“很遗憾，我不抽烟。”

“……没有就算了。反正，我的人生从来都是一无所有。”

楚空山放空神色，疲倦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叶琤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松口了，视线在他脸上稍作停留，而后才道：“那就从头开始说。先说你抛尸的事。”

“跟你之前说的一样。前天晚上，我接到顾鑫的消息，他把鹿蜀的尸体交给我，让我找机会在召开述职大会的时候，把尸体让参会者发现。然后我就去了天台，做好机关，大概设定好时间，让你们都看见了尸体。”

“所以，鹿蜀是顾鑫杀的？”

“我不确定。我在看见鹿蜀的时候，它已经死了。”

叶琤颔首：“顾鑫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们……同属于一个组织，是合作关系。”

楚空山呼出一口气：“你既然特意告诉我明齐的死讯，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和明齐到底有什么渊源了吧。没错，他杀了我的父母，还伪装成是因异型而死，最终联盟没有发现，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

“但这件事还是被你发现了。”叶琤一针见血，“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在进入联盟之前，和一名异能者关系很好。他告诉我，我父母出事那天他去我家找我，结果遇上异型拱土，很快就有另一位很厉害的异能者赶到，但这人在剿灭异型的时候，没注意到我父母还被困在屋子里。”

楚空山捂住脸，攥紧拳头，右手伤处又开始缓慢渗血：“异型拱土的时候，房子塌了一半，本来他们是待在安全的地方的，可这人为了剿灭异型，把另外一半房子推倒了，直接把他们压死在承重墙下……”

“……”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们就能逃出去！这人发现有人死了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叫救护车，而是伪装现场，掩人耳目！”

楚空山恨意迭起：“我的朋友看见了，但他知道对方也是异能者，而且比他强得多，只能记住那人的长相，后来在我父母的葬礼上，把那人的画像交给我。他猜测，对方来自联盟。于是我多方打听，终于在四年前接触到一个名叫焚天的组织。”

果然又是焚天！

叶琤坐直身子，微微前倾，追问道：“然后？”

“你知道吗，其实，我原本没有那么高的天赋，也是绝对不可能进入联盟的，于是焚天的管事提出，要跟我做一笔交易。”

楚空山惨笑一声：“他们说要在我的身体里植入一些东西，能够即刻提升我的实力，这样我就能顺利加入联盟。作为交换，他们需要联盟内部——尤其是高层执天者的情报。”

叶琤几乎是立刻就想到，焚天往楚空山身体里植入的，多半就是域场碎片：“所以，你故意接近方西西，就是为了窃取西华分部的消息。”

“……对。她肯定恨死我了。毕竟，之前是我间接害她重伤。这次为了支开她，又设计伤了她。”

叶琤想起前不久在沙漠的经历：“你等等，那些沙狼，是你放出来的？”

“你说我们上次在克拉尔沙海里遇到的那些？不是。不过，我的确把有关封印异型的情报传递给焚天，我记得里面有沙狼的封印地点。”

叶琤眯起眼。看来，沙狼被解封出现的事大约是焚天其他成员干的，目的恐怕就是趁云潇不在西华分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坑害方西西和其他执天者。

楚空山闭了闭眼，继续道：“在进入西华分部后，我又不断打听，就在去年，我第一次参加总司述职大会的时候，偶然碰见了明齐。”

于是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楚空山不会忘记杀害他父母的凶手，可时间过去太久，证据都处理干净了，举报到联盟也没用。于是，他便开始谋划实施报复，才有了这两天的惨剧。

叶琤却敲敲桌子，质疑道：“你要报复的只是明齐一个人吧，这跟你抛尸、放跑检验处的异型有什么关系？”

楚空山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是想杀了明齐，可单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所以，焚天再一次对我提出要求：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