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方罢。
“我们走吧。”戎楚站了起来,台上的泠樾正在谢幕。
夙月有些匪夷所思。既然已经知道了泠樾的身份,怎还能让她在居仙阁里待着?为什么不带她走呢。
难道说,戎楚还在怀疑夙月的身份?
夙月的心弦紧紧绷着,她实在是猜不透戎楚的心思,亦实在不是戎楚的对手。她只是误入了他们的游戏,是个不懂游戏规则的玩家。
居仙阁让她感到压抑,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她不愿在这里多待一秒,一秒都不愿意。
她想要离开这里,马上!然而,这回她却是走不了了。
“你带她来这里做什么?”玄夜皱眉,挡住了戎楚的去向。
“怎么,你怕了吗?”戎楚轻笑。“怕什么?我不过是让她看看,她这么些年来究竟是做了谁的替身。”
夙月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别说了。”玄夜也瞧见了夙月的异常,怒目对着戎楚。
“就算我不说,她也一定明白。”戎楚握住了夙月的手,想要带她离开。
夙月却挣开了。
“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别跟来。”夙月冷冷的抛下这一句话,便孤身一人走向了临瑞城繁华的街道。她的身影是如此的单薄,如此的瘦削。以至于,很快的,她便消失在了汹涌的人潮之中。
他们没有跟来,真是太好了。
夙月浑身都松了下来。不用面对他们,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莫大的恩赐了。
她实在是摸不透,他们究竟是否真的相信泠樾的身份,又或者只是在试探夙月对她仍有怀疑。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一无所知。她好痛恨这样的情景,她痛恨自己不能说真话,表真态。
不知不觉,夙月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墙角。那里正有一条小河,夙月便蹲在那里,河上正倒映着夙月的脸,没有笑容,如同一潭死水。
然而,很快的,她在水中发现了另一个人的脸。那张脸,是那样的美。
那样的容颜,任谁看了都会心动。
“怎么是你?”夙月对宜荌早就充满了敌意。此刻四下无人,她更是要小心她。
“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宜荌依旧笑着,夙月只觉得全身发麻。
夙月却还是不愿让她靠近。她进一步,她则退一步。
“呵。”宜荌笑了,仿佛满城的粉黛皆黯淡了颜色。“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我的确是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确谈不上聪明,否则也不会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你是被人耍,但耍你的人,可不是我。”
夙月一脸疑惑地看着宜荌,这话说的可是让她一头雾水。
“你当真相信语素说的话?你当真以为一切都是我做的?”
“难道你还想抵赖吗?”语素对她这么好,一定不会骗她的,一定不会!
“你就这么相信她么?好,那我问你,我害你,有何动机?”
“你自己心里明白。”夙月实在不想与她废话太多。
“好,那我问你。如果不是语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一切都是我做的?”宜荌的质问让夙月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说的对,的确没有,夙月从来,也只当是她做事太天衣无缝而已。
的确,一切都是语素告诉她的。所谓的蛊,所谓的莲子羹,所谓的香炉,还有嫁衣……一切一切,的的确确都是她告诉夙月的。夙月是如此的相信她,以至于她从来没有怀疑,也从来没有调查,以至于她一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语素才是最接近她的人,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布置好一切,就凭着夙月对她的信任。
所以,宜荌,也有可能是清白的,是不是?
不,不会的,语素不会骗她!
夙月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那些无端冒出的猜忌越是细想下去,越是让她痛苦。
“颐瑾,你不配拥有那个坠子,真的。姨娘她费尽心思保你周全,你却如此……”宜荌皱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都知道了?”夙月大惊。
“你刚进南宫府的时候我就什么都知道。流采给我看了你随身携带的坠子,所以我让你留下了,也让流采留下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语素竟然是复颐殿的人。他们密谋除掉戎楚,光复颐氏,而你则是他们最大的筹码,他们需要你听他们的话。我不愿做他们的走狗,他们自然不会让你靠近我。”宜荌的声音里似乎有些许的沧桑。
夙月第一次觉得,宜荌虽然年纪轻轻,可心态却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父亲原本让我好好照顾她的……”宜荌哽咽。
夙月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宜荌的脆弱,在夙月的眼中,她向来是那样的坚不可摧……
不,不能相信她的说辞!
如若宜荌说的全是事实,那于夙月而言,究竟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我不信,我不信……”夙月抱着头,拼命抑制脑中产生的想要相信宜荌的荒谬想法。
“你可以不相信我。过往的那些事,我的确是有嫌疑。但是这其中的漏洞这么多,你没有理由只单单怀疑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至于谁对谁错,你看过之后自然会有判断。”
宜荌也是个会轻功的人,她带着夙月飞快地移动着。
夙月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她即将会遭遇的一切。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个山谷上。
山谷口赫然写着“复颐”二字。
“小心!”宜荌大喊。
夙月的脚似乎碰到了什么。只见宜荌一把把她推开,几只箭镞便从夙月的发丝间极速穿过。
夙月吓得动也不敢动。方才,她似乎感觉到了发丝被击穿的声音。
宜荌把夙月藏在草地后,迅捷地脱着自己的外袍,并飞速甩向一侧。只见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几乎将她脱下的外袍瞬间撕裂。
宜荌也躲到了草地上,道:“幸好今天是她们祈天的日子。否则,你刚才碰到机关,非得引来一群人来追杀我们不可。”
夙月对宜荌仍是一脸戒备。
然而,当她看到宜荌肩膀上的箭伤时,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宜荌像是察觉到了夙月的目光似的,又把衣服往上扯了一些,尽量遮住伤口。
“待会儿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和你,都要葬送在这里。”
还没等夙月回答,宜荌已经将她带到一处崖上。崖上正好有个小平台,被一棵大树给遮住了。藏在里头可以将外头看的清清楚楚,而外头往里看,却只能看到一棵树罢了。
这平台并不高,况且夙月的视力又异常的好,因此还是可以将山下的情形看个明白。
山下正有一群身着黑衣的女子,梳成各式各样的发型,可是用的簪子却都是一样的。和小翠,语素的簪子都是一样的!
只见她们一个个仿若走火入魔似的,不停地喊着:“灭掉戎贼,复我颐氏,颐王万岁。灭掉戎贼,复我颐氏,颐王万岁……”虽然皆是女子的声音,但异口同声起来却也颇有几分气势,让夙月的背脊不禁发麻。
这些女人实在是过于诡异,让夙月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被针刺着,每一根发丝似乎都被人扯着一般紧绷。
“这下你懂了吗?”
“我不信!人可以是你安排的,一切都可以是演的!”夙月还是想维护自己心里正在逐渐破灭的希望。
然而,那正被万众簇拥的女子却让夙月不禁绝望。竟然是她!
夙月惊得张大了嘴巴,浑身不住的颤抖着。宜荌轻拍着夙月的肩膀,安抚着夙月的同时也示意她不要激动坏事。
“拜见玥姑!”
此时此刻的玥姑,犹如女王般,引领着众生。夙月突然为下面的那群女子感到可惜。如此年轻,便要成为他人的牺牲品。
语素如是,小翠亦如是。
更让人感动悲哀的是,这些被洗脑的人即便是丢了性命也会觉得自己是光荣的,是在为宏图霸业献身。
“祈天之礼就要结束了。我们快走吧,不走就来不及了。”宜荌提醒道。
夙月犹疑地看着宜荌,却还是将手递给了她。
也许,她只能选择暂时的相信她。
宜荌的轻功很快,很轻盈,仿佛只是一根飘舞在空中的羽毛。
夙月不得不承认,宜荌的武功十分高超,不输寻常男子。她若是想要杀掉夙月,简直易如反掌,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她是我娘么?”
“不是。”宜荌大概早就猜到夙月会这样问。
“那她是谁?”
“她是姨娘的亲妹妹,你的小姨。”
“所以,我娘还是死了,对不对?”曾经夙月还有一丝希望,她以为玥姑也许就是她的娘。她以为,她不会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宜荌没有说话,很快,他们便到了临瑞城外。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若是不相信你,你岂不是白费功夫。”
“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信与不信,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也由不得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别人的话不能尽信,尤其是像你这样身份特殊的人,多少人对你虎视眈眈,想必你比我还要清楚。”
“我可以相信你吗?”夙月近乎崩溃。
“不可以。”宜荌回答的斩钉截铁。“你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小翠的事,是你做的吗?”
“是。她既然是复颐殿的人,那就留不得。”
夙月没想到宜荌竟然承认的如此爽脆。
“那习楠的孩子……”
“我害她的孩子做什么?这对我没有半分好处。你只要想想,她的孩子死了,对谁最有好处,一切便如明镜般明了。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来过这里的事。还有,我还是那个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的宜荌。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宜荌转身,衣袂飘飘,宛若仙子。
“你要去哪?”夙月竟有些关心。
“月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