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陈御白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早在父母兄弟死亡的那一刻,在自己重新获得活着的权利时就开始了周密的布局。
早在重阳帮自己去取钱的时候,父亲最过命的朋友就嗅到了味道,找到了医院。
是的,那天,找陈润生要钱不过是个幌子,真实的目的,不过是让一些人知道自己的位置和情况。
打开局面的细节,自己已经和表姐安排妥当,几近万无一失。
只是在这场局里,本来,是要有必须牺牲的东西。
本来,自己是舍得的,只是时间越久,牵绊越深,越是想要纠缠,越是不愿放手……
陈御白看了看重阳的睡颜,重阳睫毛很长,面容偏近消瘦,五官线条利落,不说话的时候,其实是带着一股子疏远和冷冽感的,但是只要看到自己,便会笑的真挚且呆萌。
像是……小猫。
陈御白握住重阳的手,觉得不够,又搂上重阳的腰。陈御白撑起上半身,半趴在重阳身上,久久的看着重阳,满腹心事,无从宣泄。
离分离的那天,又近了一步呢。
陈御白拿起电话,打给表姐邵蕴,也不啰嗦,直接问道:“我想带重阳一起走,你有没有办法?”
邵蕴那边明显愣了半晌,而后不确定地问:“大小姐,你这是逃命,还想带着俏佳人?”
陈御白看向重阳,说:“我好像……有点离不开她了,姐,求你。”
邵蕴更加稀奇:“你……颜知你没事吧?你居然还会说软话了?”
一阵沉默之后,邵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说:“行,我再想想,不过时间紧,你这件事不能有任何纰漏,不然,你还是会遇到‘意外’,你知道的吧?”
陈御白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知道,不成功,就会变成尸体。我信重阳,姐,伯父打开了父亲的保险箱,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挂断电话,陈御白满面愁容,伯父的行动时间在自己和表姐的预料之中,所以一切也算是按计划进行。表姐说过,想要胜过对手,就要比对方多想一些,多走一步棋,她穷尽心思,也不过看看自保而已。
如果还要带上重阳……
陈御白看向虚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些事,根本不是她这个年纪该面对的问题。陈御白想起了父亲,他总是从容,哪怕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问题。
在失去至亲,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日日夜夜,她想过无数次:如果现在活着的是爸爸,爸爸会怎么做?
一定不会像她现在这么狼狈吧?
陈润生说,父亲的很多产业,指明了要自己继承,陈御白当时还觉得诧异,如今,忽然就明白了父亲的苦心。
他大概是猜到了,他只是想要赌一赌,结果,他输了。
爸爸当初,一定知道伯父想要动手,也猜到如果哥哥动手,就一定不会让自己和妻子活下去。唯一可能的希望,只是自己的两个孩子。
如果剩下弟弟还活着,陈润生大概率会仗着弟弟年幼,哄他变成纨绔,为了万无一失,等时机成熟,弟弟大概还是会死于意外。
爸爸唯一的骨血,就算是有大量的财产,也是不能活下来的,而年幼的弟弟,是没有力量主动为自己争取活路的。
而如果活下来的是自己,以伯父的狠辣,自然也是不会给留活路。因为自己不像弟弟一般好糊弄,所以,只有将家产定在自己名下,并指明了需要成年后才能动用,才能给自己争取时间,找到活下来的方法。
陈御白怆然垂泪,心中苦涩,实在不明白爸爸既然能想的如此深远,为什么就不能想一条更周全的路?
为什么?非要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赌兄弟的人品?陈御白十分不理解。
或许,爸爸还是从心底不愿相信,自己最敬重的哥哥,会仅仅因为利益,对自己和家人下毒手。
陈御白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很多问题,她还没有理清,很多布局,可能还是会有漏洞。她现在需要想的更深远,筹谋更多才行……
陈润生那边,因为陈御白送出的“大礼”,暂时消停了些,当然,其中还有父亲的死党,在暗中给陈润生制造麻烦……
重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正看见陈御白的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重阳莫名觉得心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陈御白忽然开口:“你昨天那么护着我,怎么办,太帅气了,我都要喜欢上你了。”
重阳的瞳孔骤然放大,下一秒,忽然像个弹簧一般从床上弹起,见了鬼一般冲进卫生间!
陈御白:“……”
一次外向换来终身内向,幸亏没直接表白,不然,重阳还不得直接从窗口跳到大海……
这边,重阳正把头泡进水池里冷静,冰冷的水,缺氧的肺腔,强行让重阳的精神从混沌走向集中。
重阳没忍住,笑了。
“她说,喜欢我哎!”
巨大的欣喜让重阳忘记了身体的疼痛,一不留神,就被水呛到,重阳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她说……喜欢我……”
重阳傻傻笑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无比新奇的事情,心中悸动,久久难平。
许久之后,才惊觉满身的水渍太过于狼狈,索性洗了个澡,穿好衣服之后,重新站在陈御白的面前。
重阳眼神闪烁,明明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却不敢看向陈御白的眼睛。
陈御白早就等的不耐烦,见到重阳,带着几分烦躁,不容拒绝地说道:“过来。”
重阳怔然,着了魔一般走了过去。
陈御白一把拽过重阳的衣领,重阳本来可以反抗的,但心里总是怕碰到陈御白,伤了陈御白,躲闪之间,仓惶地跌倒在陈御白的面前。
陈御白满腹心事郁结于心,看向重阳的眼神不知不觉多了一丝阴郁。
“重阳,呆在我身边很危险的,你见识到了,为什么不离开?”
重阳看着满脸郁郁的陈御白,眼眸微动,黑长的睫毛却盖不住眼中的情绪。
重阳抿了抿嘴,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因为喜欢,因为是你。
见重阳不说话,陈御白靠得更近,轻声诱导:“我实在想不出来原因,现在的我,就是一个大麻烦,没有钱没有背景,只剩一张脸还形容尚可,所以,除了你迷上了我,我找不到合适的解释,重阳,你喜欢我?”
重阳心中慌乱,想要后退,却不知什么时候被陈御白扣住了后颈。
重阳闭上眼睛,瞬间面红耳赤。她根本不敢去看陈御白,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忽然见了光,让她害怕。
她极少被生活善待,从前被欺负的记忆如同魔咒,她就是知道,只要自己的内心被知晓,必然不会被珍视,还会被拿来取笑践踏。
她曾和同桌的好友说过父母的事,同桌明明保证过不会告诉别人,结果刚下课,就大声在班级里说了出来。班里的同学围着她叫喊,说她是“没人要的破烂”。
初中时,她开始有例假,肚子很疼,学习委员关心她,照顾了她几次,她心里感激,告诉了学习委员自己是因为来例假所以才不舒服。
当时,学习委员眼神怪异,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变异的生物,明明学习委员也是个女孩子,却在那一刻,皱眉、面露嫌弃、起身离开。还说:“真脏。”
再后来,她越来越孤僻,偶然见见过邻班的一个男生,眉眼竟与陈御白肖似,不知不觉间,便多关注了几次,而后,被告发,说是自己早恋。
她记得那天下午,班主任喋喋不休的埋怨,记得同学们尖酸刻薄的评论,说她不要脸,说她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居然敢肖想隔壁班的校草。
她听的烦了,倦了,满脸麻木地看着窗外的麻雀,心里想的是:陈御白那样谪仙般的人物,才值得我肖想,隔壁班的校草?谁管他到底是花是草?
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伤害,早就让她学会了将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即使之后自己变得坚硬,变得麻木,她再也不会,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展现于人前。
她仍旧容易被别人的好感动,容易与人推心置腹,只是,多了一层空荡的外衣,多了些让人看不清真假虚实的距离感。
即使如此,重阳仍是在心里默念:至少这一次,就这一次,不要嘲弄我,我不要被陈御白讨厌……
“我……”
重阳喉咙发干,闭上眼睛,皱起眉头,说着:“你对我好,所以……”
陈御白一怔,没想到重阳会仅仅用一个“对我好”,便打发了自己,她颇有些不可置信,她从来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宁愿怀疑重阳在欺骗自己,也不愿意怀疑是自己判断错误。
陈御白靠的更近,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重阳的周围:“看着我,不要骗我。”
重阳僵住,不敢动,不敢说话。
陈御白带着几分怒气,直视重阳躲闪的眼睛,命令道:“看着我!看着我!”
重阳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困兽,为了不让心跳的太离谱,她做了这辈子最有种的事。
重阳果断抱住了陈御白!将陈御白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道:“所以呢?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推开我?远离我?还是为了感谢我的不背叛,用你仅剩的资本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