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很麻烦。
所以……眼前的窗是玻璃材质,又通过不断观察,给窗户下定义。
只是普通的玻璃窗,外面没有护栏网。
宇宙中几乎所有东西都是形式,都是原本生活中平平无奇的东西,谁会站在路边观察别人家使用的窗户到底有什么不同?没人好奇窗户厚度。
这些不被好奇,不被观察的东西,组成了宇宙。
可一旦加以观察,很容易陷入微妙的漩涡中。要么,被吞噬。
要么。你定义它。
又就这样定义了窗户,是非常好打碎的大玻璃窗。她高举起工具,对准窗户用力挥出——
碎裂声中,回答响起:「那个我似乎知道什么,比如……这么做,会得到更好的结局。」
宇宙被震惊了。
【什么?】
又裹着布片清理窗框,观察下方景象:
「很简单。可惜宇宙,你不知道。如果一个人只是想回到过去,会为此做任何事。」
窗户下方,是看不清有多遥远的街道。
比起去撞门,不管门是木头或是金属,又都很清楚,她撞不开一扇锁住的门。
而且,撞门非常痛。她不是活死人,她有痛感。
相比之下,跳窗更好。
【你要做什么!】宇宙发现她意图,在脑中尖叫,【你会出事的!】
又坐在窗台上,将双腿扔出窗外。
「我不想回到我生命中任何一段时间。」
灰发少女从窗台一跃而下。
真高啊。
落下来的话。
「所以,不管是哪个我,只要为了能够让时间不再循环,会做任何事。」
【你不会死!但会消失!所有迷失的同类,都会消失!】
宇宙对她说了实话。
这是个真相,至少。
宇宙中的东西都是形式,跳楼也好,伤害身体自我了断也好。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
但不是有那种说法吗?精神创伤无法治愈。如果一个人在幻觉中反复死去,现实中说不定真的会死。
人的精神,在苦难中被消磨。
来到宇宙的同类,每个都曾经否定自己。一再否定。来以此确认自己真的活着。
同类们不愿意接受自己活着的事实,不得不接受自己有一天会死去,而且这样下去会比别人更早死去的事实。
当自我否定失效,当最后一丝自我意识消散。
这就是宇宙所说的——
【那是死掉!】
话语在风中并不真切。
风声倒灌进入耳朵,暂时取代耳鸣。声音,景色越来越近,失重感拧一股尖锐的线。等待在最后一刻爆发。
咚。
落地声。
「想什么呢。我在一楼。」
又哈哈大笑。
「你看见的是假象。我让你以为我在那么高。但我把腿放出窗外,跳下来。仅此而已。」
回应她的是宇宙无话可说。
【你太恶劣了。】
「这就是人类。」
【不,你不是。】
「……」
不可否认的是,跳下瞬间,她真的看见不可见底的深渊。主动追求死亡。
不就是,放弃自我意志?
但是不行。
还不行。
哈哈哈。她怎么会因为被自己关进小黑屋,寻死觅活?
哪怕是万丈高楼,
如履平地。
不可以吗?
「好了,颜料在这。」
颜料盒子上面有个手印。
是刚刚跳楼时留下的。疯子也会紧张。
身后是一楼大厅。
又重新从大厅入口走进美术馆。
还是人。
怎么,这么多人。
头痛。
密密麻麻的人啊,灰发少女不得不随波逐流。
可恶,可恶,当初再长高十厘米就好了。
在人群中,又……
发现了一个婴儿?!
还在哭。
皱皱巴巴包着尿布的小恶魔在哭哦?!
「……」
婴儿就在又脚边。奇怪的是,没有人踩中,甚至都没有人发现它。
「……」
有没有小木棍,戳一下。
有了。
又打开颜料盒子,拿出一管颜料,试探性伸向婴儿。
婴儿哭得正开心,看见颜料伸来张嘴咬住。
不哭了。
颜料噗一声被挤压出来。
婴儿一嘴红色。
「……」
「你,连婴儿都不放过?……」
【怎么可能!胡说!】宇宙急眼了,声音拉得很高,着急辩解:【那么小,没有能量,还是个小废物!谁会带婴儿过来,我这里!不可能有婴儿!你看!十岁以下的小孩子都没有!】
「……」虽然有狗急跳墙的意味,但是,「很有道理。」
又抓起看起来好像吃了红颜料实际上根本只是在装样子的婴儿。
她找找,肯定哪里有走失儿童中心……不,是失物招领处,应该是的。可不能送错地方。
抱着个小恶魔,灰发少女凄苦地继续随波逐流。
人啊……人啊,
为什么世界有这么多人?
「喂!」
衣领,被抓住了。
一股力道把又从人的海洋中拽出来。
灰发少女两只脚抖了抖,被一条机械手臂拎着,放到另一名同类面前。
啊,有了。这个是同类。
「你嘴撅得好高……」
机械手臂把灰发少女翻转过来,正面相对,操控机械手臂的余愿从来没见过灰发少女还会露出这种表情,惊讶得说不出话。
又就像晾衣架上被命运夹住后颈皮晒干的玩偶,或者是被大猫咬着的小猫。
弱小,可怜,无助。
苦着脸,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刚刚吃过人的婴儿。
「我不行啦!」
余愿处在一个好位置,周围没有人,还铺着地毯。又往地上一躺,碰瓷。
小恶魔趴在她身上,学她的样子装死。
「诶,你要参与试用报告?」余愿掏出小本子问她,「可是你年纪有些小,我们不会推荐未成年客人参与体验。抱歉,这就回收。」
说着,余愿抱起婴儿。
婴儿在余愿手中变成一颗蛋。
场景很是诡异。又躺着睁眼看。心想,如果这就是恐怖片拍摄现场,想吓到她还差得远。
「不是,」又说,「刚刚在人堆里捡的,打算送到失物招领处。宇宙说它不收婴儿,我猜这肯定不是活物。」
「你说对了。」余愿检查那颗蛋,上下翻找,「这是新研发的婴儿机器人,给有需求的同类体验当家长的感觉,还没有上架商会,是试运行,体验者需要提交报告……奇怪,怎么没有贴体验者编号?」
「刚刚人太挤弄丢了?」又觉得这很有可能。
余愿还是没找到,一边困惑一边把蛋收起来:「可能是这样。我先保管好了,等会它的家长可能会找。」
「……嗯。」能随随便便把婴儿丢下不管的人,想必成长中经历了很多曲折吧。
「余愿。」又叫住余愿。
「在?」余愿应声。
又摊手:「你还是筛选一下比较好。体验者的事。比如会有像我这样觉得新生儿是恶魔的人。就算不是真的生命,如果让同类感到过多压力,同类也许会消失。」但她知道为什么余愿无法注意到这些。
一个文明能发展到极致,一定是舍弃了什么东西。像是情感之类的。
又继续说:「而且我猜,你应该不是一位妈妈?」
余愿恍然大悟,立刻拿起小册子埋头记录:「你说得对。我没有过伴侣。婚姻不适合我们。」
解决了一个问题的余愿看起来非常高兴,终于能把小恶魔脱手的又也非常高兴,并没有问余愿话中的我们是指什么人。
〈通知:闭馆时间到了,闭馆时间到了,请各位游客……〉
哎呀,这一天。结束了。
又拒绝余愿的去参与晚上美术馆活动提议,两人就此告别。
灰发少女重新滑入人群,摇晃脑袋随着数不清的人离开美术馆。
「啊……总觉得。有什么正在发生。但我感到累。要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