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声一下来了劲儿,急急往前走了两步,问她:“提到什么?他怎的说的?那地方在哪儿?”
赵老板见过的人多,面对她的急态,当下也不慌。
“贵人别急,容我仔细想想。”她细思一阵,“已经过去十几年,我记得或许不准确。那会儿我还在一家客栈里做伙计,有天我在灶房里烫着了腿,提前一个时辰回去,刚进门就听见他和我娘说,找到了发大财的好门路。”
“和百宝窟有关?”
赵老板点头:“他说什么梦着仙人指路,让他去百宝窟走一趟。”
“做梦梦见的?”
“对,我娘看不惯,让他卷了铺盖找个凉快地儿躺着,可以日日做梦,夜夜发财。”
楚念声对她爹挨了什么骂不感兴趣,只追问:“那百宝窟呢?他有没有说过在什么地方?”
“这……”赵老板废了大力气想着,恨不得将脑子都挖出来琢磨一番。但最终她只摇头,“我看老头子那会儿已经快疯了,拍着手笑说上天有眼,还说走前要去祖坟前头上两炷香,又说得了宝贝要去何处置办房宅,却没提起过百宝窟具体在哪儿。”
楚念声又发了蔫儿。
说来说去还是不知道百宝窟在哪儿。
唯一可能知道的赵父,现在也还没弄清楚到底变成了个什么东西。
但她不想叫赵老板以为花心思请来的仙人没本事,忍着不将情绪表露在脸上,甚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多谢,你说的这些很有用。”
赵老板忙问:“是和我爹的情况有关?”
楚念声迟疑片刻,含糊着说:“嗯,差不多——你要记不起别的,我就去检查结界了。”
她转身要走,出门时恰好碰着个抱着婴孩的大高个儿。
两人险些撞上,他护着小孩儿的头,急往后退了步,连道了几声歉。
没等她开口,紧跟在身后的赵老板就“哎呀”一声:“走路看着些!别吓着小宝儿,也别冲撞了贵人。”
男人赔笑:“是,是,我看天快黑了,实在心急——那大姐,小椿就托你照看一晚,我明早再带孩子来看她。”
赵老板瞄一眼外面,眼看着最后一抹余晖也将沉下去,颔首说:“是得快些走,这儿有几位贵人在,用不着担心。”
“好。”男人又对楚念声说了声多谢,匆匆下了楼。
楚念声瞟了眼他怀里,问赵老板:“那是你妹妹的小孩儿?”
“对,”赵老板笑了笑,“刚生下来没几天,不爱闹腾,就喜欢睡觉。”
眼见男人走出客栈,楚念声道:“那抱走做什么,我听他说明天再抱来,跑来跑去多麻烦。”
赵老板:“我三妹和我爹的关系差,那东西两回都在她的房间外头,我们担心它是冲着她来的,又怕伤了孩子,便让我妹夫带着孩子夜里出去住,白天再回来。”
楚念声想了想,点头:“这样也妥当,要真遇着邪祟打起来,小孩儿也没法跑。”
“正是了。”
-
入夜。
楚念声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结界有什么动静。
她等得着急,干脆丢下连柯玉一人在屋里,自己爬上屋顶观察情况。
这一眼扫过去,她没发现什么妖鬼,只远远看见有人半蹲在一条溪流边,似乎在濯洗着什么。
是迟珣。
她对这位整日乐呵呵的师兄有着不好不坏的印象,并不足以驱使她主动去找他。
但她想到了那群不知来历的蛇。
楚念声若有所思。
百宝镇离御灵宗远,可灵幽山上的水流下来,也会经过这儿。
她转过身,下了屋顶。
她找到溪边,看见迟珣往溪水里倒了些白色粉末。
“迟师兄,”她问,“你不回客栈?”
迟珣没有抬头:“这河里有蛇妖携带的魔气,虽不至于影响饮用,但也有可能引来魔物。用些驱魔散,以免招致危险。”
楚念声反应过来:“也就是说,那些蛇妖来过这儿?”
“一路追根溯源,这是魔气出没的尽头。”
想起滑不溜秋的蛇堆,楚念声就感觉汗毛倒竖。
她有些嫌弃地挪远两步:“那师兄自个儿查吧,我可不想和那些恶心玩意儿打交道。”
她说着,忽然踢着什么。
天黑,路也看不清。她低头盯了好半晌,发现是几截枯萎的藤蔓。
“师兄,”她不客气地踢了两下,“你东西掉了。”
迟珣看了眼,笑道:“那已经没什么用了。”
“什么?”
“藤蔓。”他收回视线,“已经枯萎了,里面的灵力也已耗尽,都是无用之物。”
无用之物。
楚念声着实被这个词刺了下。
或许是她爹娘放养的养育方式,又或因为她太过骄纵,总有些人在背后私议她。
其中最难听的,便是说她爹娘养出个无用的女儿。
她听见这话就烦,若是被她当面逮着,通常会用打一架的方式解决。
架是打了,她心中的怨气可没消。
尤其是发现同样没出去历练过的裴褚崖,却因性子好,端方雅正,就能得到不少人夸赞时,她便会更气。
分明是见面次数少到屈指可数的人,偏偏时常听见他的名字。
无论哪家长辈,在教训自家小孩儿时,都会提及“裴褚崖”——
“那裴家公子生来便体弱,也不见他怨天尤人,反而养出副温良的好脾性,你怎不学学他?”
“裴家小儿虽是半妖,却无半分妖族戾气,听闻前些时日又捐出不少银钱济弱扶贫,小小年纪,便有座下门客三千——你再看看你!实在不成体统!”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就连与她同年纪的世家子弟也是。
最开始受她支使做这做那,一个两个的还会忍着不吭声。但等年岁一长,竟连装都不装了,常常是默默盯她一阵,再当着她的面微微叹气,念上一句:“倘若我是裴褚崖就好了。”
搞什么?在她面前羡慕裴褚崖,当她是死的啊!
-
现下,她盯着地上那些枯死的藤蔓,竟生出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再眼一抬,她无意间看见迟珣腰间挂着的弟子牌。
和她粗制的木牌不一样,他的是玉牌,代表了内门(亲传)弟子的身份。
要是按照原剧情,她得在外门耗着,一直到下线。最后她甚至连内门都入不了,更别说什么亲传弟子。
楚念声忿忿盯着那块牌子,心思更重,且头回对“炮灰”这两个字有了真切的实感。
“就算嫌弃,也不该当着面说,你当藤蔓树木都是死物,听不懂人话么?”她语气生硬,说完又觉得这通脾气发得实在莫名其妙,便气冲冲转身欲走。
迟珣虽是背朝着她,却听出她语气不对。
他偏过视线,看见她已经走出好几步。而零散掉落在地的藤蔓,已经被她攥在手里。
他微怔,起身唤道:“楚师妹。”
“又干什么?”楚念声停下,却猛然觉得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粗略扫视一番,忽隔着稀疏枝叶,遥遥对上一双眼睛。
果真有人。
那方向是……
她眯了眯眼,勉强认出那道模糊身形。
是连柯玉。
她站在房间窗边,正远远望着这里。
“师妹。”迟珣恰在这时走到她面前,身形稍动,便隔去了那视线。
他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将她的怒容尽收眼底,最后问:“你心底不开心,是为着什么事?”
楚念声微微扬眉:“与你何干?”
迟珣却不再追问,反而笑着聊起另一茬:“楚师妹或是忘了我是树妖,又怎会将树木一类当成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