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风平浪静。
结界完好无损,妖祟也并未出现。
按前两次的经验来看,妖祟多半不会在白天出现。翌日一早,楚念声就说要买东西,溜出了客栈。
这自然是借口,她的目的是找到百宝窟。
早在下山前,系统就提醒过她,说是可以抽取第一个主线任务获得的奖励。
不过那时她忙着躲楚霁云,没有心思想这些。
如今走在热腾腾的街道上,周围人声鼎沸,做生意的、闲逛的、她忽有种要去探险的隐秘兴奋。
探险当然少不了装备,于是她在心底催促:“系统,我的奖励呢?”
下一瞬,一个半透明的四方面板就在她面前展开了。
上面陈列着共十二个宝箱,下方有一个红色按钮,写了个“抽”字。
系统:“宿主每完成一次任务,都可以抽取一次奖励。奖励有凡品、精品和绝品三类。宿主完成的任务难度越高,就越有可能抽到品级更高的奖品。”
还是盲盒?
楚念声也不犹豫,兴冲冲点了下按钮。
瞬间,一道赤光从按钮中飞出,在十二个箱子里飞速打转,最终撞开其中一个。
箱盖打开,里面是一个刻有山水图画的白瓷坛。
旁边浮现出一行小字——
【神仙酿:何愁神仙不醉】
【品级:精品】
?
这什么东西?
她找了个人少的地儿,取出白瓷坛,打开盖子嗅了嗅。
一股浓郁香气扑鼻而来。
是酒!
她忙往后一躲,嫌弃似的在鼻子前扇了两扇,直将那股酒香扇净。
倒霉倒霉,她又不喝酒,一坛酒也能算精品奖励?
她泄了劲儿,正要盖回盖子,旁边的窄巷里忽走出两个人,与她擦肩而过。
她分神看了眼,见是一男一女,正值中年,却要佝偻了背,搀扶着往前,还在哀哀哭着。
那女子说:“我知你难过,我也同你一样。但天热,尸首放不了多久,尽早去请位先生,别误了时辰。”
男子也是副哀哭相,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最终只低低应了声好。
约莫听出是家中有白事,楚念声不再多看,让出宽敞路来。
她复又看向酒坛,却突然听见一点奇怪水声。
要说为何奇怪,只因水声也分好几种:滴滴答答的落水声、摇瓶子时的晃荡声、或湍急或缓慢的流水声……
而她听见的,却像是往烧得滚烫的铁锅里倒水时,激出的“滋啦”声响。
一瞬之间,白瓷瓶也变得有些烫。
但那点烫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更像错觉。
如果旁边有个什么铁匠铺,那她会听见这声音也不稀奇。
可偏偏声响是从酒坛里传出来的。
楚念声重新打开盖子,眯起一只眼往里瞧。
波纹细起,水性柔柔。
看起来就是一坛普通的酒。
那刚才的声响是从哪儿来的?
她将酒坛翻来覆去检查了遍,没发现什么异常,干脆收进了储物囊。
百宝窟这地方并不好找。
舆图上没有标记,她沿着大街打听,但不论是外来的游人,还是当地住户,听着这地名都只摆手说不知道。
大半天找下来,竟是一无所获。
等她回去,日头已经逐渐西沉。
赵老板不在,客栈里只稀稀拉拉几个人喝茶,几个伙计靠在柜台旁边闲聊。
楚念声刚进门,就看见连柯玉握着本灵诀书从楼上下来。
她早已将昨天做的梦忘得七七八八,见面便问:“迟师兄呢?”
连柯玉:“他说有其他事要处理,晚上回来。”
楚念声也就随口一问,并不真关心他的去处,她“哦”了声,越过她往楼上走。
她今天实在有些累了,也不打算为难她,只想快些回去休息。
连柯玉却叫住她:“长姐。”
“干什么?”
“长姐以前……来过一回连府。”
“是吗?”楚念声想了想,“我不记得了。”
连柯玉却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是在十四年前的腊月二十,下大雪,长姐去过一回连府的藏书阁。”
“什么啊,”楚念声打断她,“早不记得了,你无缘无故地说这些做什么!”
“书架旁——不知是在窗边,抑或靠墙,长姐在那里,给一个女童递过一块饼。”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楚念声忽然停住。
等等。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有些模糊记忆,但不是记得连府和什么藏书阁,而是她印象中曾经误闯过一个黑屋子,还被屋子角落里躺着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
当时光线暗,她以为是只大老鼠,慌忙中用手里的东西砸了下,便急匆匆跑了。
现在一想,她好像是用块肉饼砸的。
“你提这事做什么,”她蹙蹙眉,“那是你?”
她还真没想到,原来早在剧情开始前就有可能见过女主。
所以这人现在旧事重提,是打算找她“秋后算账?”
难怪,难怪她俩刚见面的时候,连柯玉就知道她是谁,还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连柯玉盯着她,突然冒了句:“长姐不记得我,却记得她?”
她声音小,楚念声没大听清:“什么?”
“无事。”连柯玉垂下眼帘,冷着脸转身往外走。
楚念声不快拧眉。
这人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的。
连柯玉走出客栈,握着书卷的手微有些用力,攥得指腹泛白。
直到听见纸张撕裂的轻微声响,她才回过神。
她仔细捋平发皱的旧书,拐进窄巷,找到一处无人的偏僻角落,从袖中取出一面镜子。
镜子已经生锈了,镜面上还裂了几条缝。
裂缝将她的脸切割成几块,她朝镜子柄里注入一缕微弱的灵力。
下一瞬,镜子泛出柔和的光亮,镜面映出的景象也开始扭曲变换。
不再是亮堂堂的巷道,而是一方昏暗的狭小角落。
角落里放着一张床,床铺和被褥都是崭新的,材质也不错,打理得分外齐整干净。
连柯玉耐心等着。
没过多久,一只苍白细瘦的手出现在画面中。那只手应是握住了镜子柄,很快,镜面上映出一张人脸。
很白,有些清瘦,乍一看竟与她长得一样。
不过比起她十年如一日的清愁,那张脸上多了些笑,眉头也舒展着,显得很松泛。
“怎么样怎么样,你帮我问过了吗?”镜中人急急地问,调子同她的神情一样松快。
“嗯,”连柯玉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额发垂落,“还记得。”
“当真?当真?”
“嗯。”
“那还有没有说些其他的?”
连柯玉沉默片刻:“……长姐不喜与我说话。”
“唉,那定然是你太死板了,整日里苦着张脸,要是我——”镜中人突然捂着嘴咳嗽起来,听着几乎要将心肺咳出,脸也皱成一团。
耐心等她好些了,连柯玉才接着说:“昨日下了山,今天没有上课,只带了书。”
“书很好,就念书吧。”那人蜷缩进被子里,半阖着眼,有些昏沉沉的,“前两天只是学了两道术法,就有些吃不消了。”
连柯玉翻开诀书,照着书念,语调平缓,没有丝毫起伏。
这样枯燥的念法,镜中人却听得认真。过了会儿,她忽问:“这部分上次不是读过了吗?”
“讲解的那位师兄补充了一些东西。”
她点点头,又继续听。
过了小半时辰,她又问了句:“她如今是什么模样?”
连柯玉稍顿,面无表情地说:“模样没什么变化,长大了些,性子也同以前一样坏。”
那人忍不住笑,笑了又咳,咳完又接着笑:“这样才好。那能不能……能不能让我看一次?就一下,一小会儿。”
“不行,”连柯玉想也没想,便否道,“镜子上附有灵力,会被发现。”
“好吧。”她扯过被子,几乎将整个脑袋埋起来,“那便算了,以后总会见到。”
连柯玉垂下视线:“她似乎有些讨厌我。”
“你那性子,谁喜欢的起来?连装都不会装,话也不会说。”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既然不会说话,那就用手做。”
“与她定下婚事的裴家子,也进了宗。”
那人沉默片刻,忽冷冷说了句:“我讨厌他。”
“可也没法将他赶走。”
那人扯下一点被子,仅露出一双眼睛。同样是凤眸,她却习惯性地微微弯着,看起来像在笑,但因为不见眨动,光线又暗,总显得有些渗人。
“你怎么这么死板。”她问,“你我修炼,是为了成仙得道吗?”
“……不。”
“那不就行了,杀了啊。”她轻轻咬着指尖,眼神一时空洞洞的。她缓缓地说,“耐心些……看不顺眼的人,便耐心等着。等到哪天他露出弱点,再干脆些解决了他——是吗?”
连柯玉摩挲着纸页,眼也不见抬。
许久,他动了下唇,轻声应道:“嗯。”
“继续学吧。”镜子里的人说,声音有气无力,略显疲倦,“没剩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