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公子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外面天光大亮,他没摸到手机,这才发现床上是空的,顾飞没在,顿时清醒过来,想着也许是顾飞来的电话,循着声音从枕头下翻出手机看都没看就接听:“一大早你人呢?”
电话里的声音却不是顾飞:“你在说什么东西?”
“是你?”听见这个声音,韩家公子脸色冷了下来:“真少见,你打来做什么?”
林慕海的印象中,他这个大儿子自从他妈死后就从没给过自己好脸,两个人仿佛前世有仇,一对话必然会闹得不愉快。现在听到对方这语气,怒火再次窜上心头,但一想到小儿子,他只得忍下来。
“听说你进急诊了,身体没事吧?”
韩家公子听着这陌生的语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放心,有您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效,我死了都能给您爬回来。”
又来了。
林慕海打电话前费了半天气力培育出的一丁点愧疚被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打得消散无踪,也不继续装慈父了:“如果再有一次,就回来住。”
韩家公子冷笑一声:“这是嫌我死得慢了?”
“当初同意你出去住,就是因为你承诺会养好身体。”林慕海沉声道:“可你在外面这么些日子,身体越来越差,回来后我们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疗团队帮你调理。”
韩家公子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尽管试一试,看我会不会配合。”
对方的语气一听就是在忍耐:“云霄,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不必了,有这时间不如帮你儿子再找找配型,指望我身体达标……”韩家公子笑了笑:“你觉得现实吗?”
林慕海耐着性子说道:“那也是你弟弟,我们所有人都试了,只有你一个全相合!”
“我的身体不是最近才这样的,如果早些调理,说不定现在就达标了。”韩家公子漠然地说:“这些你不都应该知道么?”
这一点林慕海没有辩驳的余地,自从多年前韩锦年做出那件事之后,他连带对这个儿子都带着防备心态,避而不见是常事,即使在他遇上那样的灾祸,也没怎么关注过,唯一一次关心还是在社交时被别人问到,才打听了一下亲生儿子的消息。
林家的凉薄大约就是祖传的,刻在了DNA里,可韩锦年生下的这个儿子,却和林家格格不入,虽然也淡漠得很,但却多了林家这辈子都不会有的底线。
“几百毫升骨髓血抽出去,你知不知道对我现在的身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韩家公子挺好奇的,“以前你哪怕装那么几下,或许我还能感念一下养育之恩,现在你在想什么?”
林慕海没有说话,他不仅知道,还十分清楚,正常人捐献都要耗损元气恢复许久,他这样孱弱的身体,如果强行抽血,造成的后果医生都无法预计,他可以不在乎这个儿子,但他在乎脸面,若不是因为这个,他和林邦燿也不会耐着性子给这个废了的儿子治疗。
这个家早就烂掉了,韩家公子清楚得很,也想不通就林家这些人的脑子,居然还能把生意做得不错,对家里人尚且如此,对陌生人呢?
“你老婆害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韩家公子神色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林慕海,你信不信报应?”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对你那么好,是你自己不领情!”
韩家公子不耐烦再说,直接挂断电话。
林慕海听着传来的忙音,一拳捶在桌面,一旁的徐玉君眼含担忧:“你也别逼他,这么多年他自己一个人也不容易……”
林慕海怒道:“他不容易?我们是亏待他了吗?是他自己拿我们当仇人看!不是他逼我们放他出去单住吗?”
徐玉君见他动怒,连忙柔声劝慰一番,又忧心道:“他快要搬家了吧?也不知道新住处找好了没。”
表情活脱脱便是一副慈母担忧儿子在外的模样,林慕海安抚地拍拍她手:“你不说我都忘了,一会我找人替他找个新地方。”
“最好能离咱们近些,也好照应。”
“嗯。”
徐玉君叹了口气,满面愁容:“父子哪有隔夜仇,如果小瑞不在了……他再怎么样也是你儿子,这个家以后还是要靠他。”
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林慕海握住她手:“放心吧,小瑞不会有事。”
……
韩家公子头很晕,胸闷气短,窗外阳光明媚,但他却被晃得睁不开眼,尝试着深呼吸,情况却更严重了,呼吸开始急促,手也在微微颤抖,手机从手中滑下,掉在床上。
又发作了。
他强忍着快跳出胸口的心跳,四处寻找可以用的东西,但这里是卧室,什么都没有,哮喘药也没在床头,手已经开始发麻。
不对,不是哮喘发作!
顾飞呢?他去哪了?
韩家公子双手捂住口鼻呼吸几下,感到似乎有好转,但手指已经开始僵硬合不拢,只得踉跄着来到客厅,一眼看见茶几上的纸袋,也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统统倒出来,把纸袋口放在口鼻前,开始呼吸。
虽然看起来情况紧急,但他内心却没有什么紧张感,处理得也算熟练,不过片刻,便觉得晕眩感渐缓,新鲜空气再次进入肺里。平心而论,他刚刚接电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并没有去想当年那些事情,只想着把对方给惹毛了别再打来,但这症状还是出现了。
他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纸袋还捂在脸上,随着呼吸一张一缩。
顾飞进门就看到他买的早餐乱七八糟散落在地上,沙发上坐着的人正试图用纸袋闷死自己。
“你做什么?!”他冲上前一把拽开纸袋,紧张地把他后脖颈托起来:“怎么回事?”
韩家公子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一抹红晕,他枕着顾飞的手掌,暖热感让他感觉又好了一些,歪着脑袋看了看顾飞,缓慢地从鼻腔长长呼出一口气,推开顾飞,向后倒在沙发上。
“给你个忠告,下次看我这么做的时候,千万别把纸袋拿走。”他语气里多少带了点劫后余生的意思,声音有气无力:“呼碱,你想害死我啊!”
顾飞这下子也反应过来,赶紧从地上捡起纸袋,但见韩家公子似乎已经没事了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递给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已经缓过来了。”韩家公子脖子向后仰着,“这袋子帮了大忙,不好意思,里面的东西全洒了。”
“我就出去了一小会……”顾飞心有余悸地说:“你这也太危险了!醒来后就发作了?”
韩家公子已经完全恢复过来,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就想逗他:“是啊,睡醒就见你没在,想着你睡完我之后就跑了,给气的。”
“……”顾飞看样子是真信了:“我去买早饭,垃圾忘带出去了,刚刚下去丢垃圾……”
这小区处于半废状态,也没设保洁,得走到另一个小区门口才行,来回也花了点时间,谁知这么一会儿就能出这种事。
他凑近了仔细打量,用手背试了试温度,都很正常:“早上咳嗽了没有?”
韩家公子摇头。
“经常会这样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顾飞担忧的神色落进韩家公子眼中,让他再度恍惚,似乎不太习惯被这样对待,收起了戏弄他的心思:“以前经常发作,成年后没那么频繁,早上醒来接了通电话才这样。”
“什么电话?”顾飞追问:“谁打来的?”
不是韩家公子想犯贱,是顾飞这会的表情和语气都像极了捉奸的另一半,他一忍再忍还是笑出声来:“你别这样,我不习惯!”
顾飞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没有!”韩家公子止住笑,一抬头顾飞还是那张脸,又没忍住,直把顾飞笑得莫名其妙,好一会才停下来:“我家里来的电话,呼碱触发条件很迷,好在也没什么事,别那副表情了,总不成让我一个病人反过来安慰你吧?”
顾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但还是抹了一把脸,见他确实恢复过来,冷不丁问道:“我睡完你跑了是几个意思?”
“做梦梦到的。”韩家公子望着天花板胡说八道:“老感觉有东西顶我。”
顾飞想起昨晚那会儿的尴尬,心虚地别开视线,这副模样看得韩家公子一怔,突地明白了什么:“你不是吧?”
顾飞木着一张脸收拾散了一桌的早餐,包装不怎么给力,粥洒出一半,抽了小半包纸才擦了个七七八八,他扔掉纸团就要起身,却被韩家公子凑过来按住。
“饿不饿?要不要出去吃?”顾飞无视他的目光。
韩家公子一动不动地看他,也不说话,眼睛里全是好奇。
顾飞遭不住了:“问你话呢!”
韩家公子面露不解:“我在想个问题。”
顾飞硬着头皮问:“什么问题?”
“游戏里杀人不眨眼的人民教师顾千里同志,”韩家公子又靠近了些,几乎都贴在他身上了:“昨晚上究竟对我干了什么?”
顾飞闭了闭眼:“你睡觉,我也睡觉,你觉得能干什么?”
“就这样?”韩家公子不太信。
“不然呢?”顾飞面无表情:“别的都是正常生理反应罢了,我能对你干什么?”
“你硬了。”韩家公子一针见血。
顾飞无话可说,这是事实,脑子疯狂转动想着怎么解释才能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韩家公子不按常理出牌,问他:“那我呢?”
“……”顾飞回忆了一会,还真没注意:“不记得了。”
“不对。”韩家公子突然道,“你不对劲。”
顾飞脑子嗡的一声,想起瞒报的那个吻,和怀揣的那点见不得人的事,心头一阵发虚:“什么不对?”
“你这反应不对。”韩家公子表情严肃。
顾飞听得惊心动魄,内心天人交战,再加上昨晚那点旖旎心思,越想越心虚,强烈的背德感压迫之下,他终于放弃挣扎,决定实话实说,哪怕对方听了之后要和自己断绝来往,也是他应得的。总好过心里一直藏着龌龊,每天还扮演若无其事。
说实话,顾飞自己都觉得昨晚搂着人家睡觉这种事有些卑鄙无耻,虽然没有占便宜的想法,但……但……
正当他做足心理准备,就要开口的时候,韩家公子的声音再度传来:“表现得也不太好。”
顾飞听他这一说,有种十分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遭遇过的感觉,又把想招供的话给咽了回去,茫然地看他:“啊?”
“既然都硬了,那么以老子的魅力,你不是应该不管不顾直接霸王硬上弓吗?”韩家公子拧着眉头批评:“怎么就无事发生了?”
“…………”顾飞这下是实实在在地震惊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这是正常逻辑推理,不应该吗?”韩家公子比他还震惊:“老子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帅哥,你一个凡人居然能抵挡得了老子的魅力?”
顾飞人都麻了。
操!正常了这么久,差点忘了这家伙的本性!
这是图个什么?顾飞目瞪口呆。
韩家公子还在不知死活地奚落他:“你是不是不行?”
几句话,先否认了顾飞的自制力,再把自己的魅力无限拔高,最后再质疑顾飞的个人原始功能。
顾飞懂了,这就是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