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水谷内空气清新,将从羽行宫带来热闹嘈杂和闷热一扫而空。
叶清澜手里还拿着那盏琉璃灯,走来一路如同捧着一颗夜明珠,连晚间的山路都清晰几分。
夺天灯的游戏结束后,八象门便直接在羽行宫开了今日的庆功宴,也是为这几日所有颠沛流离的赛时画上句号。
以及要宣告各位弟子为接下来十多天的魔鬼式训练课程做好心理准备。
交流会前期比赛是为了检测各门派弟子的实力、特长以及相交之下的偏跛之处,八象门的教习长老早已在前面几天针对各方面的问题拟定好了教案,正等着那些弟子后面十多天让他们好好出手。
因主要还是庆功,是喜宴。
还有在开宴前那个被蓝紫色点缀的比试台上叶清澜收徒的事情。
饮酒作乐的事情自然是少不了。
慕归寒在比试台上那叫人猝不及防、无视门规甚至还有些轻浮的操作委实叫他们大开眼界,虽叶清澜不计较只说孩子心性,但对于他因此事反而顺理成章收了慕归寒成弟子的举措其他门派依旧颇有微词。
首当其冲的就是慕容家,那个夺得魁首的慕容家子弟是叶清澜的忠实拥护者,因此事伤心欲绝甚至隐隐有被慕归寒行为误导的迹象,已经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循规蹈矩呆木死板才不讨叶清澜欢心。
故而在宴席上他喝多了在叶清澜面前倾诉,叶清澜无奈规劝叫他做自己就好,也是因此推拉之间让叶清澜身上不小心沾了酒。
一路走来除了坎水谷特有的植物清香便是叶清澜和慕归寒身上的酒香。
叶清澜呼出一口气,幸好他师姐早就准备,知道叶清澜酒性不佳,早早就准备了解酒药,叶清澜才不至于直接睡死在羽行宫。
他借口偷溜出来,一则自己确实不喜欢里面的吵闹,二是自己晚间还有其他计划,一个需要深夜实行的计划。
结果他出去不出两息功夫,慕归寒也从里面悄悄摸了出来,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琉璃灯里的蜡烛是特质,烧起来没有温度,就像是幽冥火一般冰冷。
但颜色却是暖洋洋的橙,也不会灼伤。但不用灵力熄灭永远也燃不尽。
琉璃灯随着步伐一晃一晃,就像是跌落人间的一捧星辰,将他们的影子照的影影幢幢。
慕归寒已经行了拜师礼,他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坎水谷弟子,拿着叶清澜的亲传弟子令牌毫无阻拦地就进入了坎水谷的地界,眼见他就要和叶清澜走到明月居,后者实在耐不住问:“你确定要一直跟着我?”
慕归寒看叶清澜回头质问,望过去的眼神带着几分无辜,他唯唯诺诺,犹犹豫豫:“可弟子已经拜了师……不可以跟着师尊吗?”
他称呼倒是换的快,分寸也拿得快,就这么毫不膈应地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一份子。
叶清澜动了动嘴,慢吞吞道:“你的住所不在这里。”
坎水谷的布置错落,明月居是这里最显著的一座庭院,叶清澜说完指着下方隐于竹林的庭院道:“清风院。”
又下移到旁边那处瀑布下:“流芳庭。”
“还有距离流芳庭不远处有座挽翠居,都可以。”叶清澜说完,想了想补充:“如果都不喜欢还有艮山谷。”
叶清澜身为八象门五长老,主要管理内部两座最大的谷,据说是因为这两处主要都是绿化地,属于名胜风景区,胜在清闲,所以在分配职位时就被叶清澜这种游手好闲的人抢占先机选定了。
但说是风景区也不完全是,艮山谷那边是宗门禁地,关押了不少从修真界捉拿的魔兽凶兽,叶清澜闭关期间全靠他当初留下来的一抹灵识镇压,再加上有八象门阵法大师齐如舫时不时来查看结界,才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慕归寒闻言眼中流露出几分伤心:“师尊忍心就这么抛下弟子一个人?”
叶清澜随口道:“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说完也没等慕归寒继续矫揉造作,拎着灯先推开了明月居的门。
慕归寒见他当着不打算继续于他交谈,而是主动提起今天的事情:“现月君在生弟子气吗?”
这称呼转变得快,叶清澜哪会不知道这人前几秒的突然乖巧定然有鬼。
前几次接触,他多少了解一点慕归寒,这人骨子里是个叛逆的说话自带几根刺,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小白兔。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一路上叶清澜也没主动开口,而是等慕归寒自己解释。
他不理会慕归寒的试探,反问他:“为师为什么要生气。”
非得在称呼上跟人犟。
“今日的比赛上……”
慕归寒将话说出来,叶清澜闻言睫毛颤了颤,扶着门框的手收紧几分。
说实话,叶清澜看见面前突然落下的灯时,都想第一时间把慕归寒劈开看有没有被人夺舍了。
这场面无异于那种在听到有人在自己宿舍楼下摆满玫瑰和鲜花当着一圈看热闹的人指名道姓喊:“xxx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引发的那种羞耻和尴尬。
虽然这种比喻不靠谱,因为那种行为人家目的明确,叶清澜被突然这出弄得十分懵逼。
他甚至有些心慌,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一个荒唐的梦,不然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毫无预兆、对象还是只见过几次面的慕归寒就很让人说不清。
叶清澜被他一提起就浑身紧绷。
或许当时慕归寒的话也有几分圆滑又提到了七月初七放花灯,叶清澜就下意识顺着圆了个台阶将他的行为顺理成章。
但是琉璃灯无罪,他确实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当时看见就想如果摆在自己房间和房顶的水晶石一起照明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场景。
“师尊方才真的没有想起什么吗?”
叶清澜被他这句话突然刺激,转身拎起几步台阶下慕归寒的衣领。
慕归寒被迫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距离近了才注意到,相比于常人的瞳孔,叶清澜的眸子颜色偏浅,带着一点点灰,所以光照进去时格外亮。
而正是因为距离近了,这一番操作让现下两手得空的叶清澜那迟钝的脑子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有点蠢,那个灯早就可以收进乾坤袋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果然酒这种东西误事,沾不得。
他的心里话不小心又被慕归寒听了个彻底,对方有些没忍住扬起一抹笑。
这分笑反倒让叶清澜有些不悦,他眯起眸子看着慕归寒问:“你真的是慕归寒?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想起什么?说出这种话不是和叶清澜有过一点旧缘就是知道叶清澜失忆的事情。
以上两点,谁提起都好,可偏偏是慕归寒就让叶清澜十分不淡定。
可说出此话的慕归寒很淡定。
他看着叶清澜质问怀疑的目光,不慌不忙解释:“师尊还记得那晚在万卷楼提到的万象镜吗?”
就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两人来了一出别样的打招呼方式,想不记得都难。
但万象镜是不能窥探叶清澜的记忆,他没理解到慕归寒突然提起这件事情的意思。
而对方不急不缓道:“弟子问过师尊,您说镜子里映射的是与照镜者的记忆相关,可弟子照镜子时见到的那段记忆,自己却毫无印象。”
叶清澜冷哼道:“许是你忘了。”
“但师尊可知这记忆是怎样的?”
叶清澜没兴趣,拎着他的手紧了紧:“说重点。”
“那段记忆是师尊的。”
慕归寒直接说,说完看见叶清澜微不可查地皱起眉。
见叶清澜面露疑惑,慕归寒歪了歪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师尊莫不是忘了你第一次见到弟子的时候做了什么了?”
强行让自己忘记的记忆轰地想起,叶清澜的手指不由自主蜷缩一下。
他的目光有些闪躲,可语气却依旧硬气:“你威胁本君?本君大可以现在把你杀了。”
立刻又在称呼上划分开立场,可慕归寒闻言却抬手握住叶清澜的手背。
他的手心是烫的,对比叶清澜的体温偏高,让原本就烦躁的叶清澜更加不适,忍着将慕归寒丢出去的心,他直接把人拖进了明月居掐着脖子摁在门背。
系统见这发展突然失控,立刻在脑海中提醒叶清澜:“宿主切莫冲动!要是主角死了你也完了。”
在听到慕归寒提到初见那晚的时候,系统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叶清澜体内升起的杀意,不是嘴上那个威胁,是实实在在准备杀人灭口的心。
但这想法转瞬即逝,随后就是叶清澜飞快运转的大脑开始提取信息。
那晚,万象镜,记忆……
系统都没能转过弯来叶清澜就已经猜到了结果:“镜灵对你说什么了?”
他心里还在一边想,我的记忆封印法术什么时候这么差了?一个筑基期的弟子都能轻易破解了?
慕归寒向后仰了仰,尽力让自己在这个姿势下不这么难受,“因为对镜子里看见的场景实在好奇,于是去请教了那位前辈。结果第二次再看的时候竟然发现,那画面中的人是师尊。”
“镜灵前辈觉得这种情况实在少见,就替弟子检查了神魂,便发现了弟子神魂里有现月君留下来的封印,以及被封印的那段记忆中,初见那晚现月君尝试闯入我灵台后残留下来的神识。”
看着叶清澜越来越沉静的眸子,慕归寒又补充:“不过这之后就没有其他画面了。前辈猜或许是因为我身上神魂特殊,阴差阳错唤起了这一点神识的记忆。”
“那镜灵想让你复刻镜子里的场景,来刺激我的记忆?”
不必过多解释,叶清澜仔细联想就知道了,那些鸟怎么突然一大群的都供慕归寒使唤就很是奇怪,他又不是御兽师,不至于突然能使唤动那些灵鸟,多半是镜灵出面的杰作,还有突然看不见人的水月镜,或许也是镜灵动了手脚。
也不知这又土又中二的剧本是不是镜灵沾沾自喜想出来的,那家伙无聊的时候就爱看话本,倒是真的有可能做这种事情。
叶清澜想通此事,松开手挟制着慕归寒的手问:“它胡闹也罢,你怎么也被它套路了?”
慕归寒坦诚道:“弟子自然是有事相求。”
他说完,不等叶清澜继续问,转移话题:“师尊就不好奇弟子看到的是什么吗?”
叶清澜想了想,没对慕归寒的回避穷追不舍,而是顺着答:“中元节?或者乞巧节。”
不然今日他也不会看见这些,送灯,许愿,造星海之类的。
他其实在接到琉璃灯的时候就隐约想起来依稀是有这么件事。
在某个热闹纷繁的夜晚,他坐在城内河旁边的草坪上感慨,若是琉璃花灯飘在水面肯定更好看。
也罢,今日虽说这行为……手法拙劣了些,心是好的,就是没必要。
他想到方才之事就嘴角微抽,看着慕归寒更是觉得不适应,于是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此事我会亲自跟它去说。”
慕归寒此事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谦和,毕恭毕敬道:“今日之事确实是弟子唐突了。”
叶清澜闻言总觉得这话术十分熟悉,心想这话说再多,也没见对方拘束起来,次次都要先唐突一下。
着实是先礼后兵的典范。
他不吭声,慕归寒也不主动说走,又期期艾艾叫了声“师尊”,听得叶清澜真想扶额叹气。
可慕归寒叫完之后又突然柔和,语气状似提醒:“其实师尊今日,完全可以直接将弟子的记忆封印。用不着直接灭口不是吗?
如果不是镜灵前辈出手,弟子根本想不起来那件事……反正师尊也做过一次,再做一次也很得心应手吧。
自然,弟子是不会将那日之事放在心上,师尊也不必太担心弟子会乱说,镜灵前辈也同弟子解释过缘由,本就不是师尊本意不是吗……”
叶清澜沾了酒,又被接二连三的记忆弄得有些恍惚,慕归寒说完这件最重要最紧要的事情,就像给了叶清澜当头一棒。
那晚的事情才是最大的麻烦,叶清澜怎么就被慕归寒带偏了?
他再次谴责了一下酒这种东西实在误事,连这么要命的事情都能让他稀里糊涂忘记。
而他看向慕归寒,先前还沉着的眸子里又染上几分烦躁。他看着慕归寒挑眉,一字一句:“但,活人是不会保守秘密的。”
慕归寒:“……”
系统:“!!!”
它急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