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衍面色如常地开口,“让利三成无不可。只是这皮货还未真正销往南方和西北,到时实况如何你我都不知,让利三成委实风险大了些,不若先让两层,日后有起色了再改为三成,再往后就是让四成也无不可行。”
陆谦有些许犹豫,飞快地在脑中盘算着,鼻息间清甜好闻的香气拂来,他眉目一松,“行。暂且如此,日后有起色了掌柜可要记得今日的承诺。”他风雅地拂袖起身,准备和顾修衍签订合约。
一抹秀丽自眼前穿过,他望着佳人的背影,米糕和热茶的香味唇齿留香。他记得外间货架上也摆了些茶,应是要出售的,于是他出口问顾修衍:“茶引花香,花增茶味,方才的热茶实是惊艳,不知铺中成茶如何卖的?”
顾修衍方才也品了茶,不是单纯的茶香,还夹杂着花香。不是他摆在店中的成茶,想是阿娇的手艺了,他念及此,心也跟着软了一片。“售茶一事非在下所能置喙,须求教于内子。”
陆谦看着面前的人始终保持着威武严肃,谁能料到美人面前,铁汉也有柔情的这一面。他摇头清声笑道:“百炼钢成绕指柔竟是这般模样。”
顾修衍听了不觉羞恼,反而倒有几分引以为傲之色,腰杆暗中挺直起来。
他行至铺子与后院相隔处,撩起帘子前去请了阿娇过来,顺道将陆谦买茶一事说与阿娇。
只是说正事便说正事,阿娇瞅了眼男人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暗自诽腹,腰身与他的身体悄然地空出些距离。不料,细小的动作似乎被他察觉到,他又厚着脸皮朝她贴了过来。阿娇不悦地瞟了他一眼,他宠溺一笑,附耳低语。
陆谦十分有君子风度地站在帘后等着二人,此刻他看到的便是两人亲昵的样子,郎才女貌。高大俊朗的男子怀中搂着娇小的女子,女子似嗔似怨地看着她身侧的男子,桃花面叫人望上一眼就叫人仿若到了满目桃花的江南。
“陆公子,这茶小店是卖的。不过要买今日这样的花茶还得等上个三日,不若您留下住处,茶制好了便给您送过去。”
“也行。”陆谦深深地注视着她,又问:“姑娘茶艺不凡,敢问师从何人?”
时过多日,再想起谢长衡此人她远没有最初反应那么激烈了,平静地回答:“一位故人。”
见她未多言语,他晓得点到为止切不可多问,恐扰了佳人。后,向二人告辞离去。
“您......”陆谦走后,阿娇想要和顾修衍说制作花茶一事,她刚开口唤他,他就以眼神示意她重说。
她怎会不知他想要听到的是什么,但还是娇声说道:“可,这里没有外人啊。”
她如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般,撅起红唇,埋怨面前的男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坏,老是想着占她的便宜。
顾修衍凝视着小女子,圆圆的杏眼狡黠地左右转动,鲜艳撩人的小嘴高高努起,这女人简直可爱到他心窝里头了。他看着她娇憨的面容,忍不住想笑话她,手上的动作也开始使坏,将她圆润的双唇上下捏了捏,修长的手指还隐约有探入红唇中的意图,他喉间发出威胁声:“嗯?”
阿娇受制于人,哪敢继续矫正称呼,只能依了他,顺毛安抚他,不情不愿地唤一声:“顾郎。”
软绵绵的声音令顾修衍浑身一颤,深情凝视着阿娇的眼神如一潭幽暗不见底的湖水,放在阿娇唇上的手指开始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两瓣唇,方才酥麻入骨的嗓音就是从这发出的,他还想听听手下饱满、勾人尝上一口的红唇发出的其它声音。身子燥热了起来,手指还留恋在双唇处。
他手指带有薄茧揉搓得阿娇的双唇微感不适,她大着胆子扯下男人的手,“您...你弄疼我了。”他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从前怎么没让她看出来呢,阿娇郁闷地想着。
柔软覆上他手背时他脑中才有了一丝的清明。还好,是在他进一步动作时止住了。身上的感觉强烈,提醒着他方才有多情、动,他扫了眼不甚明显的变化,不动声色地遮挡一方靡靡之色。
他深呼一口气,冷冽的空气进入鼻腔,让人冷静下来。佳人在侧,只可循循善诱,不可操之过急,他在心中反复地提醒自己。他们牵过手、搂抱过、拥吻过,慢慢来,余下的总会等到,总得让他的娇娇适应了,再徐徐图之,纳入怀中,一世相伴,不,生生世世。
“娘子,你方才想和为夫说什么?”他记得阿娇好像打算和他说些什么的。
他一提醒阿娇惊觉她想谈的话题让这男人给搅乱了,赶紧言归正传:“我见你卖茶刚起步,就想着能为你做些事。从前我得一故人指点教导学了花茶的制作方子,与世间常见花茶相比,其既保有了清新爽郎的茶味,又兼有弥馥芬芳的花香。冲泡品鉴间花香袭人,甘芳满口。刚才的茶水其实并没有经过完整地窖花、通花等步骤,我只是用了巧方想着试一回。”
长平乃至王朝余下地区少有花茶,多是往茶中加香料或是茶与干花直接冲泡,阿娇想兴许她学的那些会是生财之道,花茶的制作工艺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她不妨一试,若得世人青睐,她便能报答顾修衍解难之恩,至于脱奴籍一事也许能得以解决。
世人常以稀为贵,若她一举制好花茶,借花茶的手艺兴许能请县大人通融一番,未尝不可脱籍。
脱籍眼见有些盼头,她不由兴奋起来,小脸红扑扑的,眼中存着希冀。
他满眼欣赏,开口:“全凭你的意思。”她是他自初见一眼后就心心念念想娶回家的女人。当初他开铺就是为了多挣钱,好将她心仪之物全捧到她面前,让她看到他是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万不会委屈了她。美人想制花茶,无论亏盈他都情愿纵容她,只要她开心那就足够了。
顾修景知大哥与阿娇相处时不乐意被打扰,因而一早前头的事忙完他就回了后院,把昨日大哥采买回来的部分茶进行分类装罐。然后又按昨日的计划着手研究制作提取茶油的机子。
顾修景打小跟从师傅外出游历,见多识广,制作器具一类不在话下。只是茶油提炼器令他有些烧脑,得静心研究。
三人一天各有要忙的事,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夜色四合之际。
顾修景坐在板凳上捣鼓了一下午的机器,现在才起身,浑身腰酸背痛,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面容疲惫但眼中带着骄傲:“哥、阿娇,你们看。”
顾修衍早就不乐意他张口闭口地直呼阿娇闺名,语含警告:“叫大嫂。”
顾修景撇嘴,从没见大哥这么小气过,人未必要嫁他,他可倒好,直接宣示主权。顾修景吊儿郎当地摆手:“行,大嫂。”称谓什么的都不是要紧事,他只知道他迫不及待地想让二人看看他的精妙设计。
笑嘻嘻地跑到二人中间,一左一右地将人拉到器具面前,下巴得瑟地上扬:“瞧,茶油提炼机。”这世上有什么能难到他顾修景,顾二爷,他在心中暗爽。
说着他将早晾晒过的茶籽倒进碾子里,又转动转轴带动碾子碾碎茶籽,茶籽粉顺着木管道流向蒸汽笼中,蒸制茶籽粉后,顾修景在机器的一处一压,那茶籽粉便成茶籽饼。茶籽饼滑进木榨机中,由顾修景手中操纵压榨出油来。
阿娇都看呆了,顾修景远比她表面看到的要有本事。
“阿景师傅是个能工巧匠,他自小跟着师傅外出闯荡,耳濡目染,寻常机器难不倒他。”顾修衍摸了摸身侧的小脑袋,解释道。
“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我想提取茶油的法子了。顾郎,你这茶油是要做药用卖出去还是做女子养肌的精油?二者皆可?”阿娇疑惑地抬头看顾修衍。
“明日我和阿景早些起来榨取茶油,分制成两批:一作药用,另一作养肤之物。但,女子滋养肌肤之物,我与阿景都不懂,恐得劳娘子多为操心了。”
阿娇对美颜养肤之物很感兴趣,闻言自然欣喜应下,满心想着要如何制作茶油,又得配以什么样式的包装,想得头都大了。
“咕噜,”突兀的一声腹鸣,让大家想起还没做晚饭,顾修景难得不好意思起来,他尴尬地挠着后脑勺,干笑道:“那个,那个啥,到饭点了。”
“你等会,我这就去下厨”顾修衍下意识地对弟弟说道,在阿娇没来家中之前的漫长日子,家中主要是顾修衍操持。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因此当时顾修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顾修衍径直走去厨房,留下顾修景和阿娇正呆若木鸡地对视着。
顾修景:大哥不不不不会今晚又做口味十年如一日淡得毫无食欲的清汤面??!
阿娇:难道又是......清、汤、面?!
二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惊恐,下一刻,不约而同地拔腿跑向顾修衍。
“哥!”,一声高亢的声音从顾修衍身后传来,顾修衍被这声音一刺,不由拧眉,见鬼了还是叫魂。他正欲转身说教几句,却见顾修景二话不说就抱住他的腿,“哥,面整挺好但这次能别煮了吗?”
以后也别煮了。他哥的清汤面说好听了叫清汤面,实际就是热水下面,随缘加油盐酱醋菜,碰上运气好时,面的味道尚过得去,但大多是夹生且味淡如水。是的,加了盐、酱油、陈醋仍旧淡如水,还得是他大哥手艺了得。
“你不想吃面?”他不悦地沉下脸色,咬牙切齿道:“那想吃什么?”吃拳头吗?他活动了下拳头,青筋浮现。
顾修景猛地一惊,他当然看见大哥的拳头了,双膝不争气地软下来,跪在青石地板上,正想认怂妥协,正巧余光瞄到了一旁木讷的阿娇:“是阿娇!不,大哥,是嫂子今日想吃些别的。”他谄媚地冲上方的顾修衍笑道。
朝阿娇飞了个眼神,阿娇一激灵忙应和:“对,是我想吃些别的。”
但阿娇回想刚刚顾修衍凶巴巴的语气,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他,怕他也要给她拳头吃,又接着找补:“但我可以自己做,保、保管你满意。”
事实上,顾修衍哪舍得凶她。对她,他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见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借着月色能看清眼眶微红,眼含泪珠。
他应该是吓着她了,他收敛起怒气,冲阿娇展颜一笑:“无事,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顾修景看得一愣一愣的,如果这个年代有双标这一说法的话,想必他定是要在心中仰天怒斥大哥是个双标怪。不过,他也明白了在这个家中谁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阿娇熟捻地系上围裙,利索地将三人的晚饭做了出来。
要说一个家还是离不得女主人的。家中有了阿娇,兄弟俩都只觉得生活过得踏实,有烟火味。顾父顾母离世早,两兄弟自小相依为命,吃喝穿戴没啥讲究的,将就着日复一日乏味无趣的生活。
阿娇有一双巧手,能化糟糠为佳肴。她更有颗细腻柔软的心,顾修衍只觉得她在哪,哪便是他的心安处。
午饭大家都没吃,此时已经饥肠辘辘了。阿娇就用家中剩下的一些面粉兑水搅成糊状后往里加调味和青葱、萝卜丝、花生碎,直接锅里涮油一煎,一张薄饼就做好了,她示范给顾家俩兄弟看,让他俩把剩下的面糊糊煎完。
就只吃饼是不够的。她拿了白天托顾修景买的肉燕皮、剁好的肉馅包起了扁食。扁食熟的快,就饼吃也能饱肚,不叫半夜饿了肚子,难挨得很。
她撒了点葱在扁肉汤里,他们俩也弄完了手头的面糊,很快就上桌吃饭了。
烛火将三人的身影映衬在窗上,一室温馨。顾修景大口吃饼,就着扁肉汤,冬日的夜晚能够在忙活后喝上一碗鲜美的肉汤加上香咸酥脆的薄饼,乃人间美事。这才是一个家的样子,他有多久没能感受到了。他惆怅地想着,手中热腾腾的汤让他鼻子发酸。
顾修衍则少言寡语,肉燕汤里的肉燕都被他吃完了,他端起碗,仰头大口喝汤,充满阳刚之气的喉结上下滚动。
“你喝慢点,没人和你抢。”待他放下碗后,碗内已见底,一滴不剩。阿娇担心地替他拍着后背,怕他喝得太快呛到了。
他们两人异常的寡言阿娇感受到了,她静静地和他们用着餐。顾修景则左手一张饼,右手一碗汤,嘴里鼓鼓囊囊的,阿娇看见了心疼,柔声细语地又劝顾修景慢嚼细咽,再给两天盛了些汤。
顾修景吞下口中的东西后才和阿娇道:“嫂子,要不是你跟哥回家了,这家铁定还得是十分冷清的模样,没有人味儿。”
阿娇今年十九了,小顾修衍两岁,而十七的顾修景于她就像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弟弟一般。她抬手搭在他肩头安抚性地轻拍了几下,“我既来了就不叫你们再过毫无烟火气的冷清生活。”话毕,她目光转向顾修衍,温柔一笑。
阿娇似乎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