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之挑了一只肥硕的螃蟹,剥了壳,递到了汝王碗里。
“这螃蟹不错,王爷试试?”周景之缓缓道:“螃蟹,世人称它为横行介士,也有唤它菊下郎君的,这个称呼大抵要到秋季才成气候。”
汝王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扫了周景之一眼,夹起螃蟹吃了一口。
“嗯。味道果然不错,本王静待时机便是。如今寒冬腊月,咱们吃横行介士,来年秋天,再来吃这个菊下郎君。”
“好。”
汝王又转头看向黎半夏:“我们可说好了啊。”
黎半夏正在思索这俩人的话,冷不防汝王扭头问她,她只能点了点头。
“好。”
就来年秋天再吃一次螃蟹嘛。
汝王这才高兴起来,轻松愉快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用了一盏茶,黎半夏起身准备告辞,汝王却先一步开了口。
“夜深露重,外头路面结了冰,二位便在府上歇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黎半夏愣了一下,汝王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手一挥招来了管家。
“怎么样?厢房都收拾妥当了吗?”
“回王爷的话,都妥当了。”管家又笑眯眯地看向黎半夏道:“若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或者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请务必要告诉我们。”
想要拒绝的话已彻底说不出口了,汝王这么帮她,她却不识抬举拒绝了他一次,如今他已经安排妥当,她哪里还能煞风景再拒一次?
黎半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汝王府留了宿。
管家将两人带到了门前便退下了。
黎半夏望着门上牌匾的字,陷入了深思。
远眺阁?
周景之率先进了屋,见黎半夏待在原地没有动,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进来?”
黎半夏进了屋,边走边说道:“远眺阁,怎么听着像是世子爷的屋子?”
周景之的脚步一顿,眼神微闪:“嗯?”
黎半夏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道:“汝王府世子爷名讳是周元眺。”
周景之:“无妨。即便是世子的屋子,王爷既安排了,我们歇下便是。”
“倒也是。”
黎半夏点了点头,往里面走去,屋里陈设异常简洁。
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其余多余的物件竟是一件也没有。
倒是摆了些花儿粉儿,却明显是临时添的,与屋里的陈设格格不入。
等等,一床?只有一张床?
黎半夏有些无语,堂堂世子爷,屋子里连张贵妃塌也不设的吗?
倒是摆了一块大镜子,啧,一个大男人,搞这么大一块镜子,够臭美的。
“夫人这是什么表情?”周景之看着黎半夏,问道:“对这处屋子不满意?”
黎半夏:“咱们是来做客的,这般名贵的黄花梨家具,有何不满意的。”
周景之:“那夫人的表情为何这般?”
黎半夏:“之前觉得这屋子是世子爷的,如今倒不确定了。这屋子的陈设来看,主人似乎是个清冷喜静的,与传闻中的世子爷不大相符。”
周景之眼神一动:“夫人认知当中的世子爷是什么样的?”
黎半夏:“传闻说世子爷为人风流,屋子里红粉妖娆,莺莺燕燕。”
周景之瞪大眼睛,“哪有这样的事!什么风流,什么红粉妖娆,全是造谣诽谤!”
黎半夏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激动什么?你怎么这么确定?而且,没有红粉妖娆,那就是有莺莺燕燕是吧?”
周景之脸色不大好看:“莺莺是一只狗,燕燕是一只鸟。若这算莺莺燕燕,那便是有吧。”
黎半夏一脸狐疑地盯着他:“周景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景之看着黎半夏,深吸了一口气:“其实……”
刚起了个头,只听见屋顶突然传来一声细响。
周景之猛地一顿。
黎半夏也吓了一跳,指了指屋顶,压低声音道:“屋顶有人?”
汝王为人坦荡,肯定不会搞窃听这种事,只能是外头的人。
依照宫里爱监视的作风,指不定汝王府也有宫里派来的探子。
周景之凝神细听了片刻,便再度开了口。
“无妨,是风声。”
然后,他缓缓走到书桌前,道:“我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桌子里的字画都写着呢。”
“瞧,这幅画上标注的莺莺和燕燕。”
黎半夏一时有些不确定,周景之这话是说的真话,还是故意说出来迷惑屋顶上的人的。
她快步走过去,看到周景之真的从桌子里拿出字画,上面果然画着一只狗和一只鸟,分别标着“莺莺”和“燕燕”。
黎半夏吓了一跳,赶紧把画收好。
“你干什么?你怎么随便翻人家东西?”
周景之:“夫人教训的是,我见这画有趣,便拿出来细瞧了片刻,以后不会了。”
黎半夏一脸黑线:“你赶紧洗洗睡吧!”
周景之点头:“好!夫人也早点来!”
黎半夏一愣,又看了看房里唯一的一张床。
“……”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有下人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方才府里进了毛贼,现已被抓获,没有惊扰二位贵客吧?”
黎半夏猜到是方才屋顶上的动静,扬声道:“没有。”
外头的人似是松了一口气:“好。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黎半夏转过身,却见周景之已经麻溜地洗漱好,往床上去了。
“夫人睡里面还是外面?”
黎半夏深吸了一口气:“随便。”
周景之:“那我睡外面。”
黎半夏想了想,改了主意:“还是我睡外面吧。”
周景之看了她一眼,唇角轻轻扬起:“夫人真体贴。”
黎半夏:“……”
体贴不体贴的,完全是想多了,黎半夏想的是,万一有个什么情况,她睡在外面方便跑路罢了。
黎半夏洗漱完,磨磨蹭蹭上了床。
一张床不是最让人局促的,更让人局促的是只有一床被子……
堂堂汝王府世子的床,就备了一床被子?
黎半夏脑子里正怨念陡生呢,周景之却将被子掀开,将她拢了进去。
“寒冬腊月的,夫人怎么不盖被子。”
还别说,这被子挺暖和,黎半夏原本都快打哆嗦了,这被子一盖,瞬间暖和起来。
“多谢。”
话音刚落,黎半夏便发现自己这声道谢属实多余了。周景之这厮竟然得寸进尺,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你贴这么紧做什么?”
黎半夏推他,对方却纹丝不动。
“这被子就这么大,若是离得远了,我们俩中间必有一个要受冻的。”
周景之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巴巴的味道。
黎半夏不信,堂堂汝王世子,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便罢了,被子还这么小的吗?
不可能!
黎半夏伸手往被子另一侧探去,发现被子果真小得很,边缘离周景之的腰间不过巴掌宽的盈余。
刚想收回手,一低头却发现这个姿态着实过于暧昧了。
她半撑着身子,一只手环绕,几乎是将周景之环在了身/下。
周景之正端端正正地躺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的她……
黎半夏轻咳一声,赶紧收回了手。忙乱之间,手一滑,指尖竟是直接贴着他的下腹滑了一段。
房间异常的静,黎半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突然加重了。
“……”
黎半夏脸一热,飞快地转过身,背朝着他躺下。
“这被子也忒小了!”黎半夏忍不住道。
“这便说明那些说世子风流成性,屋里红粉妖娆莺莺燕燕的鬼话都是假的。”周景之道:“被子这般小,可见主人夜夜都是孤身入眠的。”
黎半夏:“一句传言而已,你这般耿耿于怀做什么?外面那么多人这样说,你难不成一个个去解释?”
周景之:“旁人便罢了,咱们睡了他的床,可不好再冤枉他了。”
黎半夏:“……”
“夫人说是不是?”
说话间,周景之这厮竟贴得更近了,黎半夏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贴在自己后背上的胸膛,随着他说话的频率颤动着。
黎半夏往外侧移了移,小半边身子露在了外面她也顾不上了。
周景之却不依不饶追了上来,还贴心地替她又盖好了被子。
“今日才知,夫人睡觉这般不老实。”
黎半夏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不老实啊?
“夫人要不要睡里面。”
“不要。”黎半夏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周景之:“便是不要,夫人也别往外挪才是。若是夫人在此摔下床,汝王府的人不知该怎么想了。”
黎半夏:“……”
别说,黎半夏还真不敢乱动了。
可周景之这厮敢啊!
周景之探手过来,撑在黎半夏身前,然后还理直气壮道:“如此,夫人便不怕跌了,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用不着。睡你的去吧!”
黎半夏试图推开他的手,却被周景之反手压住。
原本撑在她身前,如今贴在她身侧了,这人还愈发理直气壮。
“夫人,别闹了,睡吧。”
“……”不是,到底是谁在闹啊?
周景之又慢吞吞道:“过两天便是大伯母出殡的日子了,有许多事要忙,夫人可得睡好,养精蓄锐才好。”
这话倒是有理,黎半夏闭上眼睛,困意逐渐袭来,隐约感觉到,贴在自己身侧的那只手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