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黑暗世界被幽绿的路灯与街边的店铺招牌点亮，扑着翅膀的棕色飞蛾被不够明亮的绿光吸引，钻进路灯的头部与炙热的灯泡紧挨。

“爱，我的爱，请不要熄灭你的光，别让我找不到你。直到我的生命殆尽，直到你的光熄灭，方能令这浓烈的爱消散于世间。”

“可我从未想过你会是个冒牌货，愚蠢的我从未怀疑过你！而你，竟无耻地欺骗我，夺走这不属于你的爱！卑劣的灯泡啊，我将诅咒你永生都活在可悲可怜的孤寂当中，你再也无法尝到哪怕一丝的来自爱的甜蜜！”

“亲爱的飞蛾，请不要这样，现在的你让我心痛、伤心。我要告诉你……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分不清我跟他，是你瞎了眼，却将一切的错都怪在我的身上！亲爱的飞蛾，这不公平！我付出了爱，却只得到你的恨！不，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一只修长、白皙的右手捏着白瓷勺搅着青花瓷碗里冒着白气的黑米粥，同样好看的左手正握着播放《飞蛾、光、灯泡》竖屏视频的红米k30手机。

戴着蓝牙耳机的林寻竹低头吃了一口瓷碗里的黑米粥，视线却不离手机屏幕上的舞台剧画面。

忽然间，他似察觉到了什么，捏着残留一点黑米粥的勺子，猛地回头。林寻竹望着早点店里忙碌的店员、顾客，在那些人的脸上他并没有看到可疑，于是转头继续盯手机屏幕。

凌晨5点25分。

没有路灯的漆□□路响起脚步声与树叶掉落的轻响。

背着米白色斜挎包、穿着蓝橙色竖条纹衬衫和深蓝色直筒牛仔裤、黑色帆布鞋的林寻竹靠着路右边走，同时在用蓝牙耳机跟男朋友小鱼打电话。

这使他听不到一直跟在身后的脚步声。

直到漆黑的路忽然亮起———是来自身后的手电筒的光。

林寻竹停下跟男友的对话，他低头看着那地上的光影，在这时刻愣了几秒。

背后……有人？是什么时候跟着的，为什么没有发现？是刚刚走进这条路开始跟，还是……从早餐店就开始了？

“谁？！”林寻竹转过身大声喝道，以提高的音量来掩盖害怕的自己。

而手电筒却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关上，无人回应。好似一切就是为了戏耍他。

再次被黑暗笼罩的林寻竹开始压抑内心的恐惧，他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走路，手却偷偷按着手机音量键，一边仔细听着背后的动静一边安抚电话里的男友。

“没什么，就是刚刚有只老鼠。”说话间，林寻竹的步伐忽然加快，因为他听到了那背后的脚步声还在跟。

快步跑到小区后门口的林寻竹再次回头望向漆黑，这时他已经听不到那令他提心吊胆的脚步声，于是紧绷的肩膀垂了下来。

“应该是走了……哦，没什么，我自言自语呢。”掏出门禁卡开门的林寻竹对小鱼说道。

12点零6分。

放下玻璃水杯，林寻竹站在厨房里低头敲击屏幕，打字回复群消息。

飞天二雕：“一个小时纯连，卡男，要音介，现取。板是女的。”

阿星：“1。”

婉婉：“2，只恨自己不是男的。”

影：“1，是男的但没音介，有自介。”

飞天二雕：“没人了？那50人在线干什么呢？弃了弃了。”

飞天二雕：“一个小时树洞，卡板评、自介，12点半取，来个能倾听给建议的。”

一见树洞单子，群里潜水的几个人都冒了出来发自介、板评。

阿竹：“1。”

林寻竹艾特飞天二雕，将手机相册里的自介发了出来，又紧跟着发板评。

消息发完，林寻竹拿着手机准备转身回房间，却在抬起头时不经意瞥见了厨房窗户玻璃贴纸底下的缝———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这一瞬间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板升上来，明明是夏天、大中午，可那寒意却一直驻足心脏，令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本想假装没看见转身离开厨房，但林寻竹走了两步又觉得不能这样放任窗外的恶意，于是他攥着手机冲到厨房窗户前，大骂道：“看什么看，这么喜欢男人，回家看你爸！”

而下一秒，他家窗户被推移开，那双眼睛的主人露出真容———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老头。

“哎，后生，17栋怎么走？”老头问他。

“不知道！”林寻竹心里的气依旧没消，语气有些冲，他重新关上窗户，拿着手机转身回房间。

回到房间盘腿坐在床上的林寻竹收到男友小鱼的消息：“老公，我手机不小心摔坏了，我想买个新手机。”

“你想买什么样的？”

“苹果11！欧巴，你给我买嘛～”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又看看自己手上一千多的红米k30，林寻竹挺直的背慢慢弯下去。

他打字回复道：“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再给你买好不好？”

然而这一条消息一发送，对面就像突然下了线，没半点动静。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没用？

看着屏幕上的字，林寻竹又按下删除键，将打出的字一个个删除，然后发了一个“嗨咯？”的卡通表情包来缓解尴尬。

但无人回复的表情包好似更显尴尬、卑微。

焦虑等待消息的同时，林寻竹无聊翻起朋友圈，视线定在那个前几天加的贷的朋友圈上。

但没看几秒，他便匆匆滑过去，好似看见了洪水猛兽。

刷短视频，林寻竹刷着刷着心情愈发低落，因为小鱼真的不回他消息。明明状态显示在线。

于是冲动之下，他切回聊天软件，点开那个贷的头像。

“要什么条件才能借，需不需要押身份证？”

“你想借多少？”

“我男朋友想买个11，我手上还有三千多，我借两千五吧。”

“三千起借。”

“那就三千！每个月要几号还？今天能不能到账？”

“8号。”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三千转账，林寻竹愣愣的，他竟然真的借了。这一秒，后悔似气泡水一般漫了上来。

怕的不是三千，怕的是三千后的无数个三千；惊的不是还，惊的是如果还不上要拆东墙补西墙。

钱来得太快，太轻松，人会懒惰，会想走捷径，会不思进取，甚至回不到正道上。这才是可怕的，而后悔可没用。

但这一刻林寻竹想不到太多，他只是怕了一会后，便忘了。

在给小鱼转钱后，他很快被小鱼话里的崇拜、讨好冲昏头脑，为了这感觉，他觉得自己甚至能再付出更多。

钱，让他找回尊严、自信。

却忽略，虚荣是个无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