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天未亮,吴煦便起了,急哄哄地催众人上路。
几个半大孩子睡梦中被叫醒,战战兢兢。
二毛本就起的早,在院子练拳,虎虎生威,直接给吴煦来了拳。吴煦避得急,侧身躲过,仍旧被拳风扫得趔趄一下。
“没大没小!干什么?!”
“你干什么?天黑乎乎的就喊人起床,把人小孩都吓到了,以为你是什么黑心肝剥削人的老板呢!”
吴煦一看,还真是,但他不认啊,推锅道:“这不被你吓着的么,吼吼哈嘿的。我们多熟啊,又不是第一次见,怎会被我吓到?是不,祥生。”
被点到名的祥生,挠挠头和同伴互看一眼,他们还以为要给立规矩呢。
他们仨都是慈济院出来的,吴煦府城缺人手,几日前在慈济院里挑了挑,这帮孩子都是孤儿,除了院里的兄弟姊妹,没旁的牵挂。他各人都问了,综合考虑他们的意愿、年纪、性子等因素,挑了三个。
小汉子祥生,年十三,只因出生时体弱,恐是他家里人怕养不活又费银子丢弃在慈济院门口,院长给取名祥生,总算平平安安长大。
他这身子骨,小病不断,卖力气的活是别想了,哪怕读书也熬身体,吴煦便看在他还算机灵,带在身边做个小厮,顺便请府城大夫把把脉。
景哥儿十二岁,便是上回替吴煦做戏,没在人前露面那个,性子稳,心思深,学东西快,手也巧,跟着在状元铺做事,能跟舒哥儿做伴。
小丫头玲珑,同为十二岁,性格单纯活泼,想法有些天真稚气,看上去比景哥儿年少。因数次背地里夸柳玉瓷被吴煦记住了,乃神仙哥哥迷妹,想跟去府城做事,学故事里的哥儿姐儿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这三个孩子,皆随女院长姓陆。
虽说从前跟吴哥哥熟悉,得了他的资助读书,又能做绣活、做书签等卖手艺挣钱,心里感恩,但现下对方成了东家,或许规矩不一样,相处模式也得变,几人都有些忐忑。
慈济院的孩子心思总比寻常孩子敏感,吴煦意识到问题,低头认个错,道是自己心急赶路,搅了他们好梦,到府城安顿好再补偿。
祥生他们哪敢,本就来做活的,竟要东家赔不是。
吴煦没辙了,从前一到慈济院就迎上来要抱、要讨礼物的孩子,换个身份,还能生分了不成?
他一块叫上舒哥儿、王茂在院子里“训话”,讲讲吴家的规矩。
先礼后兵。
先谈底线,不能做昧良心的事,不能损害状元铺和吴柳李家的利益,做事要勤快,不能偷奸耍滑,凡是犯了他的忌讳,得不着好果子,遣送回兰竺县都是轻的,事情严重了,他直接报官请官大人依法处置,绝不留情面。
再讲人情,到了状元铺就是一家人,王茂是他干爹的徒弟,祥生几个是他慈济院认的小弟弟妹妹,舒哥儿虽有卖身契在他手里,可也从没当作低贱的奴仆不是?是以,私下相处还是照旧,别整的别别扭扭的,他又不吃人。
最后画个饼,大家心往一处使,把状元铺做大做强,将来分店开多了,一人管一间铺子,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这番话诚挚,饼大的他们消化不良,五人懵懵懂懂,呆愣在院子良久,连二毛娘喊吃朝食都没听见。
还是玲珑打头,吃饭时试探着问:“煦哥哥……?那我以后还叫你煦哥,不喊东家?”
吴煦摇头,“喊什么都成,就是不能喊煦哥哥。”那是夫郎专属。
用过朝食便准备上路,家当昨日便装好了,贵重物品一拿,等镖师到了就能出发。
昨夜告别宴,张家宿在这,张荞打算送行,吴煦没让。他就将一个包裹托给吴煦,里头有给瓷哥儿的信,也有要转交柳玉岩的物件。因在场人多,他不好明言,以柳家人代替。
吴煦懂,给大舅哥的嘛,“我懂我懂,我一定贴身背着、守着,亲手交到柳……家人手上!”
*
一路马不停蹄,赶在八月十三晚,城门落锁前进了迦南府城。
王茂等人第一次到府城,坐在马车上好奇地朝外张望,吴煦也没闲心顾着他们情绪,人都到了,以后有的是时间逛。
他望一望时辰,说不得能赶上跟瓷哥儿一道吃晚饭,于是喊车夫直奔如意坊。
如意坊柳家。
吴煦不在,柳玉瓷这阵子都是在娘家吃饭,再同林昭月回吴家睡觉。
林昭月要在府城住一段时日,中秋都不回京,仅寄了平安信。
“反正父母爱情是真的,孩子只是赠品,父亲巴不得我不在,他俩好过二人世界。”
柳玉瓷憋着笑,见月哥哥真不在意,才打趣道:“哇,哪有这么聪明漂亮的孩子送,也送我一个叭!省得自己生啦。”
林昭月捏捏柳玉瓷脸蛋,“哇,小软软嫁了人,讲话都这么不害臊了嘛?想生娃娃了?”
眼下他俩正在膳厅等着晚膳,庆庆、方宁、丫丫和柳父买的粗使婆子都在,柳玉瓷话出口方才意识到不妥,只是也没法收回,还好其他人没到。
他捂住庆庆耳朵,要林昭月莫再说,“不生不生,月哥哥,饶了我叭!宁哥哥、丫丫,你们也不许取笑我!”
说说笑笑间,柳玉瓷恍惚听到吴煦的声。
其实吴煦到是到了,但尚在门口,跟吴家门前的看门小厮掰扯自己是他家老爷。
小厮是这段时间柳二苗做主挑来的,另有两个粗使婆子、两个煮饭婆子,皆是一家一个,县城跟来的小厮做了柳父贴身小厮兼车夫。
是以,两家门口小厮均不曾见过他家老爷和姑爷。
小厮将信将疑,说要等通报。
吴煦:离谱了,被拦在家门口,身后又这么多小弟,我不要面子的吗?!
好在这时,心有所感的柳玉瓷出来看了。
前两天收信,吴煦给他承诺会赶在中秋节前回,日子将近,柳玉瓷惦记着,连灶房每日都备足了菜,就等着人回来。
“煦哥哥,真的是你回来啦!”
“软软!”
吴煦见夫郎从柳家出来,瞬间有了底气,把柳家小厮推到一旁,张开双臂迎上去熊抱,声音尽显委屈,“软~软~我好想你哦!他们还敢拦我,耽误我见你!”
吴煦添油加醋,倒不是想教训小厮,无非是想说得可怜些,惹夫郎垂怜。
两小厮信以为真,大气不敢出,诚惶诚恐站边边上,吴家小厮更慌,毕竟是主子,不动声色地后退,希望老爷忘记自己。
柳玉瓷注意到了,不觉好笑,他安慰煦哥的同时,难免说两句好话,递个台阶,说小厮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
吴煦吃够夫郎豆腐,把柳玉瓷牢牢锁在怀里才觉得心上的缺口圆满了。
人高兴了,自不会计较这种小事,摆摆手让他们各忙各的,帮着把行礼搬回家。
他怕柳玉瓷觉得自己不讲理,还摸了几十个铜板给两小厮分了,压压惊,成功收获夫郎赞许崇拜的眼神。
柳玉瓷:我就说煦哥哥很好很好很好的!
等他俩黏黏糊糊够了,慈济院那仨孩子方上前跟柳玉瓷叙旧,柳玉瓷见到祥生他们亦很惊喜,忙邀他们进屋,正好快用膳了呢,得让钱嬷嬷加菜!
吴煦牵着柳玉瓷的手进门,高高兴兴的心情一直维持到看到林昭月那一刻。
“哟,回来了?”
林昭月蹙眉故作伤心,“小没良心的瓷哥儿,有了新人忘旧人,今儿起是不要我陪睡了?哎,看来我还是去住客栈……”
“陪睡?”
“昂,我天天跟小软软睡你屋,香香软软的,真舒坦啊。”
吴煦立即委委屈屈地看柳玉瓷。
他不在,居然有人鸠占鹊巢,占了他的床,天天抱着他夫郎睡觉?!
柳玉瓷:……他怎么忘了,这两个戏多的就爱凑在一处别苗头。
哎,他可太难了!
吃醋精吴煦现升级了,作为二十四孝好丈夫,怎能让夫郎为难。他不与林昭月争口舌之快,直接撸起袖子去灶屋烧菜做点心,俘虏柳玉瓷的胃。
一个是体贴人夫,一个娇气贵公子,高下立见。
他路过林昭月身旁,还要重重地“哼”一声,暗道小爷做的点心可没你的份!
等人一走,林昭月不装了,趴庆庆肩上,笑得直不起弯。
“不是,我一哥儿,他真吃我醋啊?他以后不会还要吃你们小娃娃的醋吧?得,看来你家孩子也保管是送的了!”
吃过夕食,吴煦跟柳家二老交代过县城的事,就火急火燎地拉着柳玉瓷回自家屋子。连带来的几个孩子都不管,全权交给二毛安排。
跑得急,牵得紧,手心全是汗。
柳玉瓷当着两爹、哥哥们的面跟他跑出来,很是不好意思,想挣开来着,挣不动。多抽两下,碰到吴煦转过头来幽暗的眼神,被吓住了。
吴煦也不至于那么急色,他就是想两个人私下待一会。新婚燕尔,却这么多日子没见,再被林昭月激两句,这谁受得了?
他要把这阵子缺的抱抱都补回来!
只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抱都抱了,自然忍不住亲亲。
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吴煦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找准了早便盯好的唇就亲上去,越亲越急,从啄吻到深吻,把舌头伸进去,搅弄风云,搅得人心都发颤。
柳玉瓷渐渐软了身子,依附着他的力量撑着,双手环到他颈后,用自己仅知的方式回应着。
吴煦一个激动,差点咬到人舌头。
两人都是新手,莽莽撞撞的,换气也不大会,退出来后都喘着粗气,眼神对上了,相视一笑,眼里盛满了星星。
柳玉瓷唇角挂着留出来的涎水,吴煦轻柔地替他吻去,把人抱到床上后,又急哄哄地出门。
他风尘仆仆地赶路,吃了一路灰,身上脏的很,得洗得香喷喷才能给夫郎暖被窝。
“软软,等我啊,很快!”
柳玉瓷才不等他,喊那么大声!他羞死了,掀起被子把自己裹进去,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密闭空间里,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