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煦受伤，柳玉瓷、方宁病倒，众人留在澜山县休息数日，再缓车慢行，于三月二十二赶到了府城。

约定的日子，阿爹弟弟久久未至。

柳玉岩心急如焚，日日派书童谷子在城门口等人，自己则在散学后赶来，两人一直往外走出十余里地，左等右等不见人。每每只能无奈赶在城门关闭前回书院。

二十二日傍晚，柳玉岩和谷子照常在城门口寻人。

此时进城的人很少了，多是附近乡县的百姓出城归家的。是以，进城的人三三两两，有无柳家人打眼儿一看便知。

两人往城外走着。

“怎的偏生商队的人这会子不在府城。唉，少爷，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沿路去寻吧？”

“不妥，若真遇上麻烦，你势单力薄能抵什么用呢？再等等，寄去驿站的信说不准明后日能到。”

“主君他们应当初一二启程的，哪怕他们游山玩水、慢慢来，最迟十五六也该到啦！不会真遇上土匪流寇吧？拦路抢劫？杀人越货？”

“谷子！”

“少爷，谷子好怕啊，主君和小少爷那么好的人……”出事了怎么办？

“不会的。”

柳玉岩嘴抿得很紧，眉头深锁，听不得这话半句，光想想就怕、心乱糟糟的。

他思及半月前做文章时无端的心悸……手指抠进掌心，重复道：“不会的。”

日暮西垂，夜色渐渐吞并天际最后一丝光亮。

谷子丧气地低头耷肩，“少爷，我们进去吧，城门又要落锁了。”

柳玉岩叹口气，转身往回走。忽而，听远方有马蹄声靠近，这当口，谁会进城？

“哥哥！哥哥！”

柳玉瓷坐在车厢憋闷得慌，听车夫说快到了，便探头出来，正好瞧见前方有两个熟悉的背影，“爹爹，是哥哥来寻我们了！”

柳玉岩飞奔相迎，车尚未停稳，他一手撑在车辕上，大跨步跳上马车，险些惊了马，仪态尽失。

“软软！阿爹！怎来迟这许多日？”

“阿岩，晚上说吧，你先领我们到住处去。”

一行人赶在关城门前一刻到了。守城的差役原不想放行，检查路引行李，少不得要耽误时辰，他趁人没走近就已阖上了半扇门，被二毛大力推开。

“你个刁民，想造反啊！滚滚滚，来晚了，想进城明日赶早！”

自遇上土匪起，伤的伤，病的病，二毛窝火急了，憋了满肚子闷气，正愁没地宣泄。闻言，强硬地一脚踢开城门，“没到时辰呢！凭什么不让进？”

差役手还搭在门上，二毛那一脚，震得他手疼。好恐怖的力气……他忙于惊讶二毛的力道，甚至顾不上训斥小小刁民的无理了。

领头的门尉绷着脸过来问话，“发生何事？”

柳玉瓷忙上前把二毛拉到身后，行书生礼，方宁递上路引，解释他们是进城参加科试的秀才。

“大人，我们实在是路上遇到了麻烦，才这么晚到，请大人通融一二，行个方便。我与义兄想尽早进城，早日报名登记，好安心备考。如有幸高中，不会忘记大人今日之谊。”

柳玉岩亦亮出万方书院玉佩，表明自己的举人身份。

门尉看了看他们，笑了，不是举人就是秀才的，行个方便而已，遂挥挥手让行，行李车马亦囫囵检查了遍，应付了事，未有为难。

差役检查车马时，柳玉岩方才见到另一辆车上病怏怏躺着的吴煦，压下心中疑惑不表。

路过酒楼，他们外带了饭菜回到租住的小院。

院子柳玉岩提前请婆子洒扫过，他们放了行李简单收拾过便能睡。一番折腾，大家都累了，随意扒拉几口饭菜就各自回房洗漱。

院里四间屋子，万沅沅、柳玉瓷一间，吴煦、三毛一间，方宁、二毛一间，镖师和俩车夫一间。柳玉岩和谷子今夜跟吴煦他们挤挤，明日起依旧住书院。

柳玉岩见爹爹和弟弟们一脸疲惫，没忍心打扰，而是双手抱胸杵在吴煦床前，直勾勾盯着三毛替他换药。

吴煦怪不好意思的，“大舅哥，你这么盯着我干嘛？我可是你的亲亲弟夫，你注意点分寸！”

柳玉岩：“……”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吴煦几句话概括了路遇土匪的惊魂一刻，着重突出自己的临危不惧、英明神武，强调自己是个可堪托付的好汉子，见柳玉岩神情恍惚、阴晴不定，飞快补充了句：“软软答应我回去便成亲，大舅哥记得……”

“岂有此理！”

“哎？”“嗷，这伙贼子是太嚣张了！幸亏说要吃野味带上了弓箭，大舅哥，你下回多说几个字成不？”

“你的伤如何了？”

行叭，多了俩字。

“好差不多啦，就是路上颠簸，多少有点不舒服，我睡两天就好啦，眼下软软考试重要，希望他别被影响才好。”

三毛很有信心，“柳夫子才学过人，定不成问题！”

*

临考在即，路上又横生枝节，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无心玩乐。该读书备考的读书，该整理考试用具的整理，各司其职。

二毛怕吵到考生，天天跟镖师出门找武馆对练。

三毛心性稳了点，每天跟着柳玉瓷和方宁读书，他没哥哥厉害，有一身好本事，只能多读书。

柳玉瓷每日要分神出来给他讲功课，算作放松。这时候，吴煦就会端来点心饮子，哄他多吃多补。

吴煦伤到了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万沅沅追着劝要他多休息。他不听，整日猫在灶屋炒酱、制方便面。

自制方便面先按普通面条的做法，将面粉、盐、食用碱、鸡蛋和水按一定比例混合揉制成团，醒一段时间后拉成细面条，用数根筷子夹成方便面饼，上锅蒸一刻钟定型，再放入油锅炸。做面团时也可加入南瓜泥或菠菜汁做成不同颜色面饼，颜色鲜艳，口味丰富。

至于料包他不打算做了，直接拌酱吃，海鲜酱性寒唯恐吃坏肚子，就做香菇肉酱和鸡蛋酱。

做香菇肉酱先把香菇、猪肉、大葱和姜均切碎丁，起锅烧油，先放肉末炒散至微微出油，倒葱姜末，翻炒两下再倒香菇丁，加甜面酱、黄豆酱增香，适量水，及生抽、糖盐调味，大火煮开将水汽蒸发即可。

鸡蛋酱做法大差不差，把鸡蛋炒散，倒葱、青椒碎丁，黄豆酱、盐和糖等调味，待汤汁熬至浓稠即可。因着柳玉瓷和方宁都大病初愈，他没往里头添辣椒丁。

方便面饼做好，他就给柳玉瓷他们端过去试吃，根据他们的反馈进行改良。随后收获一致赞叹和好评，谁能想到面条还能做成这样呢！

煦哥太厉害了叭！

考试这日，天不亮众人便陪同两位考生候在考场外。万沅沅让孩子们放宽心，不拘第几，即使落榜也不算大事，读书嘛，开心最重要，俩爹的钱袋子尚负担得起。

吴煦这回也不敢多言，少了往昔的得瑟，生怕平添压力。

柳玉瓷看懂煦哥心思，嘟起嘴故作生气，“爹爹，煦哥哥，你们怎么能不信我呢，我可是文曲星下凡！我们素日苦读，寒来暑往下的功夫，又不只考前这几日，哪会因这等小事就落榜？太看轻我跟宁哥儿了叭！”

“嗯嗯，干爹放心，我们都休息好几天，早缓过劲了，此次科试定不成问题。”

简单话别，两人远远和人群中的季怀琰、鲁广智等同窗打过招呼，便站到哥儿这列排队，依照考官指示陆续有序入场。

科试只考一场，三天两夜，分别考八股文，诗赋，策论。

柳玉瓷坐在书案前长吁一口气，潜心作答，两耳不闻窗外事，连棚外飘起细雨都浑然未觉。等雨丝飘进来，有两滴落在考卷上，他才惊觉落雨，忙收了卷子将书案挪到更里侧，避开风雨。

好在雨不大，再没打湿卷子。适才那两滴雨水亦很快在炉子上烘干了。

做起文章来，为使思绪不断，他是不肯吃东西的。待交了卷，今日事毕，他才取出吴煦做的方便面饼和酱料裹腹。

为了应付考试检查，吴煦特意把面饼的缝隙留得大，肉眼可见藏不了纸条。门口检验的衙役除了好奇这种古怪吃食外，果真发了善心没为难，不像馒头一样把面饼掰得稀碎。

总算能在考场吃顿好的。

夜里，雨愈下愈大。

考棚简陋，纵然万沅沅备足衣被，柳玉瓷仍被见缝插针钻进棚内的冷风冻到了，风寒之症有去而复返的预兆。

第二日，他果然开始嗓子疼，直冒鼻涕泡。

外面风雨不停，他小心翼翼地护着试卷答题，只要不沾湿卷子，其他都是小事。他可以忍耐。

同时暗自立誓，回去要加强锻炼，再不跟煦哥动小心思，讨饶躲避扎马步、打拳练习啦。不然，换了从前那副弱身板，他还真可能晕在考场上，那可是文曲星下凡都不管用了！

不知宁哥儿情况如何，以后抓他一起锻炼，谁也别想掉队。再跟荞哥儿说，小学堂、慈济院那边也要练起来……

呀！又想远了，幸亏卷子答完了。

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