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的时候，电视上跨年晚会已经开始了，一屋子的人都没什么兴趣，就放任电视兀自播着听个响，几个人聚在客厅接着玩真心话大冒险。

谢谢拟刚才做饭没有参与游戏，现在明显几个人玩起来都有点针对他，不想放过谢谢拟的秘密。

谢谢拟自然是看出了几个人的心思，一轮游戏过后，谢谢拟坦然地说：“真心话！”

几个男生跟谢谢拟太熟了，就把提问的权利给了韩小玫和于欢欢。

于欢欢迟疑了两秒，问道：“跨年夜最想干的一件事是什么？”

问题的力道差了些，但也真诚，保有刚相熟的生涩和恰好的边界。

谢谢拟闻言一脸轻松，本想用玩笑的方式回答，犹豫间撞见于欢欢探寻的眼神，于是转而打算正经地汇报一下自己脑中的思绪，开口道：“其实没有什么一定要干的事，像现在聚在一起，有人陪着跨年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谢谢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仿佛自己也在咀嚼着自己的话并表示认可：“比起春节，我对跨年有天生的偏爱，好像因为跨年更热闹一点。”冲动热情，等待着时针如约向上舒展，新的一年就毫无保留地奔到你面前。

每次过年谢谢拟妈妈都会尽力赶回来和自己吃上一顿年夜饭，尽管有时候赶回来的时候很晚，直到饭菜都褪去了节日的热气，显得没那么热闹了。

所以谢谢拟对春节的感受只有那一顿饭，三十大年夜之外的其他春节时段，谢谢拟几乎都是一个人在家度过的。

当然谢谢拟可以去费醉家里过年，但费醉家里亲戚多，自己一个邻居在人家家里一直待着，终究是不像话。

所以，春节应该是一年里唯一的一段自己不能自如地去找费醉的时间。

跨年就不一样了，自从谢谢拟有记忆起，每一年跨年都是和费醉一起。

高中之后又多了贺朗阁，认识这两个人之后，谢谢拟长这么大就没觉得有什么让人伤心的事，总归是身边有人陪着，就是好的。

“上一次跨年是和谁过的？”一轮游戏结束，许囱收到了韩小玫这样的提问。

看着韩小玫八卦的眼神，许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含着歉意：“我啊，没出学校，在宿舍和同学一起看新年致辞，猜哪一句是是今年的金句。”

闻言，于欢欢和韩小玫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嘴巴抿着，已经没有力气吐槽了。

好歹是三个男大，玩个真心话，怎么会一点猛料都挖不出来，这跟预想的效果不一样啊！

韩小玫震惊之余，缓缓吐出一句回应：“跨年都不放假啊？”

“没办法，成绩不够好。”许囱笑笑解释。

许囱之前的高中是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出了名的严，只允许住宿没有走读，每个月只放两天的假。

许囱其实不算聪明的，成绩处于中上游，但也是付出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才勉强维持的。高三那一年，学校抓紧培养成绩较好的学生冲刺名校，就连一个月一次的假期也安排了补课，许囱确实是度过了苦中作乐的高三一年。

“要不，我们换个游戏。”于欢欢忍不住规避了失望的风险，提出了赶紧结束这一场无聊透顶的真心话游戏的想法。

你说它无聊吧，三个男生的答案都真诚无比，确实“真心”，你说它紧张刺激吧，这也算得上真心话，可能只是不符合年轻人的口味吧。

十一点半的时候，一行人准备出发去房子外边不远处的空地。

大家出发的时候，贺朗阁正在洗碗，说想把碗洗完才出门。

把羽绒服的拉链扯到了最上边，推开门的时候，贺朗阁还是后悔没有带条围巾过来，犹豫着要不要给谢谢拟打电话问家里有没有。

打开手机正是许囱打来的电话，贺朗阁接起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不间断的烟花声和同样不间断的嬉笑吵闹。

为了防止声音被淹没，对面是许囱扯着嗓子吼出来的声音：“还没来吗，我可是看着最大的礼花，不让他们放等着你呢。”

贺朗阁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就再次传来嘶吼：“诶，看到你了，看到你了，往你左边看，我挥手呢！”

贺朗阁吸了口气，提醒道：“我还没没出门呢。”

“卧槽，我说那人怎么看我没反应。”许囱的语气有些许尴尬。

“在找围巾。”

“我给你带了，快来吧。”

贺朗阁到的时候，许囱从袋子里掏出了条围巾，浅灰色，毛茸茸的，摸起来软软的。

贺朗阁低头安静地系围巾，许囱就在一旁絮叨：“刚才小玫和欢欢找谢谢拟问有没有，我也跟着要了条。”又接着解释：“刚才那个人，也穿得白色羽绒服，背影看起来跟你特别像。”

贺朗阁说：“跟我像的人，有很多。”嘴里冒出白色的哈气，虽然很薄，但也像烟花一样，向上升腾。

许囱想都没想，反驳道：“那咱这么帅的款可再也没了，我刚才那是没看到正脸。”

贺朗阁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了一旁谢谢拟朝自己这边大声喊道：“阁阁来了，我可放了，快赶不上点儿了。”

“瞧好了！”

时间的指针一如往常地自在踱步，指向十二的瞬间，烟花腾空而上，绽放开五颜六色的光，在整个宇宙中微小到难以寻觅，在此刻的每个人眼中却是灿烂又盛大。

“哇！”引起旁边的人一阵惊呼。这个世界多好啊，外边布满黑暗，却一不留神也没准儿能让我们点燃。

“新年好！”

这次是真的新年，新的一年，常自在，任东西。

许囱在举着手机用镜头记录烟花，贺朗阁站在许囱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这是许囱的肉身镜头指向的地方。

贺朗阁低下头的时候，注意到了许囱瞥过来的视线。

刚才来的路上，贺朗阁回想起今天许囱问了自己三句话“饿了吗”“一起去吗”“出来了吗”，他回答的是“不”“不想”“还没”，他不想干的事，许囱都顺着自己的心意说了好，贺朗阁觉得很受用。

不喜欢的是，他一直在用“咱们”。

贺朗阁于是在心里咒骂，不要在“咱们”“咱们”的了，我会误认为有人站在我这边。

贺朗阁知道自己容易被什么诱惑，知道得之不易，所以避之不及。

烟花散去，许囱问贺朗阁“冷不冷”。

贺朗阁指着自己头上的棉线帽说不冷的，但脸上被冻出的红还是出卖了他。

接着贺朗阁亲眼看到自己头上的棉线帽被许囱扯走了，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询问：“现在呢？”

贺朗阁挤着眉头，睁大眼睛，神情却是无奈的：“你是不是有毛病，还给我。”

“好。”许囱玩笑得逞了，把左手握着的毛线帽又交到了贺朗阁手上。

贺朗阁展开帽子准备戴上，发现里边被窝藏了一个口罩，于是握了两秒却丝毫没有要带上的意思。

“不想戴？”

“不酷，和我的镜框不搭。”

“好，那咱们就不戴。”许囱笑着说。

“许囱。”

贺朗阁叫对面的人的名字，他想说能不能不要一直用“咱们”，但吐出口的却是“你刚才许了愿望吗”。

“没有，因为暂时不需要。愿望不能轻易许，等到需要的时候就不灵了。”许囱一直觉得自己要许愿很奇怪，明明是对着烟花、流星许愿，却希望能被另一个人听到，这对烟花不礼貌。

“你呢？”许囱问贺朗阁。

“我也没有，我足够幸运了，也不需要。”贺朗阁的神情有些迟疑，两个手掌覆上了自己的脸颊，细微的温暖让贺朗阁保持清醒，丈量自己的思绪。

许囱耐心地看着贺朗阁，似笑非笑的嘴角像是在酝酿下一抹温柔的扬起：“哦？是嘛。”

“雪！”远方传来尖叫声。

贺朗阁和许囱几乎是同一时间抬起头来，细碎的雪花从天空降落，稀疏却晶莹。

“别张嘴，会发烧。”许囱突然说，又补充道：“你知道自己抬头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吗？”

这是刚刚在看烟花的时候，许囱在一片干燥晦暗中，瞥见一丝水润的嫩红后总结出来的结论。

贺朗阁侧了侧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许囱。

许囱被盯得有些紧张，笑了笑补充：“我就吃过一次。”

回去的时候，许囱指着贺朗阁的鞋子示意鞋带开了。

贺朗阁解释：“这双鞋，鞋带就是散着的，是设计。”

许囱立刻遮住了自己不合时宜的关心，回复“哦”。

兴奋是一时的，十二点多大家都困了，回去的时候步伐都是快的，贺朗阁被落在队伍末尾，一点儿也不着急，想多看一会儿雪。

雪花逐渐变大，估计明早能看见一片白，贺朗阁不免有些开心，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凉冰冰的，很快就在手上变成了片水渍。

贺朗阁想起了上次自己的帽子被许囱放了一个雪球的事儿，正想借此机会报复，蹲下抚了几摊细碎的雪，奈何雪太小又稀疏，始终捏不成一个成形的团。

“诶！”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惊呼。

转眼就看见许囱侧躺到了地上。

前边的人都反身围了上来，许囱尴尬地说：“滑了一下。”

贺朗阁赶了过去，上一秒粘在手上的雪甚至还没来得及全然化开，开口说：“你是跟雪有仇吗？”

其他人不知道许囱上次摔跤的事情，自然不明白贺朗阁为什么这么问，但也没有人会深究。

费醉上去扶许囱的胳膊：“能自己站起来吗？”

许囱晃动了一下脚腕：“能，刚刚就是没站稳，崴了一小下。”

“吓着大家了吧。”下一秒，许囱从地上直接站了起来，露出了温和又含有歉意的笑容：“没事儿，我们回去吧。”

回到别墅后，大家经过简单的洗漱，就抓紧时间睡了。

贺朗阁认床，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肚子又有些饿，就干脆起身去厨房找点吃的。

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发现客厅的钓鱼灯是亮着的，发出柔色的暖光。

灯光下许囱正窝在沙发上，抱着本书。

“这么用功。”贺朗阁往许囱那边凑了凑，但也是隔了一段距离，小声地说。

许囱把书放下，一眼就看到了贺朗阁凌乱的头发：“没有，脚有些疼，睡不着就下来打发时间，把你吵醒了吗？”

明明刚刚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没事来着，原来是故意装的，贺朗阁迟疑了一秒后回答：“没有，我下来找点吃的。”

“都这么晚了。”许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贺朗阁以为许囱是觉得自己白天吃得多，晚上竟然还会饿，就没有回答他。

接着他却听到许囱说：“我也想吃。”

两个人从客厅走向厨房，贺朗阁本来想正大光明地走过去。可是，看见许囱微微猫着腰，弓着背，小声点脚，像个偷油的小老鼠一样做贼心虚的样子，自己就也不自觉地照做了。

两只小老鼠一起潜进了厨房，打开了冰箱。

没有现成的，晚上的剩饭也不想吃，许囱指了指冰箱上放的泡面。

贺朗阁悄声说：“好。”

许囱：“要不要再卧两个鸡蛋？”

贺朗阁质疑道：“你会？”

许囱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会！”

贺朗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囱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包在你身上！”

卧鸡蛋任谁都会的，可能是因为夜晚，也可能是因为是在偷偷地，或许是因为脚腕受伤了，许囱不自觉地想依赖一下贺朗阁，于是耍下赖，也没有很过分吧。

贺朗阁自然不会计较，本身自己一个人吃也要开火，带上许囱就多放点东西的事儿，贺朗阁从善如流地照做了。

等到一锅香喷喷的面上桌的时候，许囱已经在餐桌上架好了一个小台灯，这样子不用开大灯，就不会吵醒他们。

许囱坐在餐桌旁，想要帮着拿碗，被贺朗阁拦下了：“你脚不疼吗？”

等到一切都上桌了，许囱抱着一大碗方便面，乖巧地说：“谢谢！”

贺朗阁觉得此刻昏暗灯光下的许囱还有点可爱，平时习惯关心别人的柔和的人，受人照顾一下的时候会变得更加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