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拟仰头，用下巴指了指那边亲和力饱满的贺朗阁，说：“你看，是吧。”
许囱配合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任谁都能看出谢谢拟对贺朗阁非常熟悉，许囱拉了个凳子坐下，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贺朗阁，我，还有隔壁的费醉，我们三个是同学，一直在一起玩的那种，没分开过。不过，我和费醉从小就认识，和贺朗阁是高中时候熟悉的。”谢谢拟回答。
长久细琐的岁月总是在暗处躲藏栖身，给旁人窥探时便总是三言两语就能勾勒。
谢谢拟的脸上闪过难以掩饰的得意，语气却很平常：“费醉嘛，他待会儿就应该过来了。”
九点钟是大一年级的军训动员会，之前他们就约好要一起去。
谢谢拟看了眼表确认后，就开始倒计时，五四三二一之后果然有人敲响了宿舍门。
许囱看着面前蓝灰色头发的男生自言自语：“我就说嘛，约的是八点半，费醉肯定会提前五分钟来等。”说完又扬声朝门那边喊道：“进来，准了！”
费醉一推开门就看见谢谢拟正平举着一只胳膊，伸出一个手指直直地指着自己的样子，忍不住问：“您介是揍嘛呢？”
谢谢拟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还一直托着的那片尚未顺利入仓的隐形眼镜片，嘿嘿一笑，扭过头朝向许囱：“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宿舍新舍友许囱，烟囱的囱。许囱，这是费醉，醉人的醉，正好你俩都是金融系的。”
“是喝醉的醉。”每次谢谢拟跟别人说自己是醉人的醉，经常被别人误认为是罪人的罪，但谢谢拟也不会改，自己只好跟在后边纠正。
“你好。”
“你好。”许囱笑着打招呼。
“可能，要劳烦你忍受他们两个了。”简洁的招呼过后，费醉补充道，一双桃花眼切实地传达着歉意和托付。
许囱当然不明白费醉的意思，只是懵懵地点了点头。
此时，旁边的贺朗阁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仿佛在抗议为什么把自己带上。
男生出门本来就没什么好收拾的，当然，第一次戴隐形眼镜的谢谢拟除外。
在三个人的精诚合作下，那一个透明薄片终于进入了谢谢拟频繁眨动的眼睛，四个人都松了口气，赶紧拿了校园卡和钥匙就直接出门了。
明宸大学分为两个校区，靠近市中心的老校区主要是社科专业，理工专业主要是在郊区的新校区。
法学和金融专业就在靠近市中心的老校区，老校区地方挺小的，基本上出了宿舍就是操场，操场旁边就是活动楼。
刚下楼，许囱就从后边追上了贺朗阁。
九月份，天气还有点热，贺朗阁已经穿上了薄卫衣，戴了顶浅灰色的帽子，帽檐下露出了几根微卷的头发，有一股没有用心打理的自然的清爽。
许囱往前疾走一步，确保自己的脸能在贺朗阁的帽檐下出现。
“昨天晚上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见到对方听到自己说话却没作出反应，许囱接着说：“我叫许囱，烟囱的囱，就是窗户的窗的下半部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贺朗阁微微抬头，一双大眼睛看向许囱，瞬时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周围匆匆的脚步声。
许囱见身前的人依旧没有回应，下意识地用话语填补这片寂静：“那个……”
贺朗阁并不擅长应对初相识的人，尤其是像许囱这样贸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情况，更是觉得有些难以处理，于是只是冷冷简单回应：“挺好的。”
许囱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道了声“谢谢”就把嘴闭上了。
四人小分队很快就到了开会的阶梯教室，在签到台排队的时候，许囱自然地站到了贺朗阁后边，在贺朗阁俯身签名的时候，才算看到了他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进去之后，发现教室的后排座位几乎已经被坐满了，四个人就在前面寻了个无人的空排坐在了一起。
军训动员大会无非是介绍一下大致情况，再说一大堆振奋人心的无聊废话，让人想不开小差都难。
昨晚被忽悠去新生欢迎会，半夜一点多才逃回来的谢谢拟用手掌托着脸，昏昏欲睡。
谢谢拟脑袋晃悠一会儿，又眯着眼对身旁的费醉迷迷糊糊地说：“我总是觉得这次开学少了点什么，刚才才琢磨出来，过得好快啊，我们都大学了。”
谢谢拟的眼睛几乎已经完全合上了，视线变得模糊，语气也含糊起来。好在如果是费醉的话，一定可以分辨清，谢谢拟也就不会担心自己说得清不清楚。
“到大学就可以随便选座位了，我刚才那么轻松就能顺利和你坐在一起，还有点不适应呢。”话音刚落，谢谢拟又莫名闭眼跟着动员大会嘉宾轮换之间穿插的背景音乐嘟嘟囔囔地哼起了歌。
费醉故作嫌弃地把谢谢拟搭在自己桌板上的一只手拿开，又偏头看了一眼谢谢拟摘下眼镜露出标致的眉眼的样子，感觉确实和记忆里那个穿着宽大校服的小学生不同了。
他们两个那时候说要做一辈子同桌的玩笑，一不小心也在被俩个人都在偷偷实现着。
谢谢拟性格张扬，面容却十分柔和，五官的线条都是软的，各有各的漂亮，凑在一起也毫不争抢，竟然拼出一副好欺负的模样，不说话的时候真的会被人误认为是个安静的性子。
以前带着黑框眼镜，清淡柔和的样子还有所遮挡，把眼镜摘掉，这副样子便全然显露了出来。
安静温柔系帅哥谢榭拟发觉到费醉对自己的嫌弃，就赶紧识时务地把脸转向了右边的许囱。
许囱本来就无意识地听到了谢谢拟刚才说的话，谢谢拟一转过来，两个人就对上了目光。
“你们关系很好吧。”刚认识，这么对上目光不说话会很尴尬，于是许囱迅速开口道。
幸好谢谢拟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反而笑了笑，慵懒地说：“那可不，我跟费醉从小就认识，我妈和她妈是同学，我们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做同桌。”
谢谢拟睁眼看了看许囱，接着说道：“你不知道吧，但应该也能看出来，费醉小时候特高冷，都不怎么搭理人。”
谢榭拟眼神往左飘了一下，确认费醉根本没有关注他们的对话，就继续说了下去：“他现在也是，不爱说话。”谢谢拟将声音压得更低，悄悄地说：“但其实都是装的，相处久了就好了。”
“哦对，贺朗阁也不爱说话，不过他啊，”谢谢拟叹了口气，接着又笑着说：“一阵儿一阵儿的，他俩都是古怪脾气。”
谢谢拟刻意沉下语气，暗示自己才是他们之中最成熟的那个，自己反而是忍受另外两个怪脾气的那个。
许囱半信半疑地跟着点头，又低声问：“你们是后来才认识的贺朗阁？”
谢谢拟毫不吝惜地给新舍友分享他们的过往：“阁阁是高中才认识的，我跟费醉当时都没有想过能跟他混熟。”
“你没发现，我们阁阁那张脸一看就不是平凡人么，我们阁阁其实演过不少戏，当时算个童星出身吧。后来就不怎么演戏了，谁也没想到他会上一个普通高中，而且成绩那么好。”
许囱从谢谢拟扬起的嘴角里解读出了明晃晃的对自家小孩儿的自豪。
接着，谢谢拟又絮絮叨叨地补充了一些他们高中时的琐事。
“总而言之，就是投脾气。”谢谢拟最后用一句话结束了自己的故事汇，彻底撑不过困意闭上了眼。
恍惚间，谢谢拟感觉自己好像又戴上了眼镜回到了高中第一学期跟贺朗阁换座位的时候。
至于换座位的原因，要从更早时候的故事说起。
谢谢拟十岁时爸爸去世了，妈妈带着谢谢拟住到了闺蜜家旁边，也就是费醉家的隔壁，也就是说，谢谢拟还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就已经认识费醉了。
费醉小时认生，很少会跟谢谢拟主动说话。
费醉妈妈送费醉的时候，总是会把谢谢拟带上，小谢同学可是一上车就能说一路的主儿，从昨晚的数学作业说到宇宙卫星，从学校门口的烤肠店说到大洋彼岸的欧盟。
费醉总是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过了很长时间才会搭上一两句话。
所以啊，现在这么熟络的关系，谢谢拟自诩都是小时候的自己坚持不懈地黏着，给捂热乎的。
费醉成绩很好，谢榭拟凭着聪明劲儿也一直是班上中上游。两个人总是心照不宣地报考同一所学校，每次都争取能做同桌。
每次到了新班级，俩人都会一起去办公室“威胁”老师，主张如果两个人第一次月考包揽班上前两名，就把座位换到一起，老师也都会同意。
如果问谢谢拟学生时代印象最深的片段，那一定是每次考试之后，他神气地把椅子拖到费醉旁边的时候。
当然，谢谢拟每学期也只有那一次为了做费醉同桌的考试会努力复习一周，其余的考试都不重视，一直靠聪明在班级中上游晃荡。
可就在刚进高中的那次考试里，出了意外。
照往常一样，谢谢拟向老师提出了请求，出了结果之后，只觉得脸有些疼。
那次谢谢拟考了第三名，代替他出现在成绩单第二名位置上的是费醉当时的同桌贺朗阁。
老师看着两个小同学感情好，也没有刻意刁难谢谢拟，说再给谢谢拟一个机会，只要贺朗阁同学愿意换位置，就让谢谢拟和费醉坐在一起。
于是，费醉和谢谢拟决定软膜硬泡对贺朗阁发起强力攻势，其实是谢谢拟单方面地花费了一晚上研究了很多针对贺朗阁制订的严密计划，并通知费醉配合。
万事开头先直接一些，由费醉先去对贺朗阁说换座位这件事，照贺朗阁那个能不动就不动谁也不搭理看起来不好惹的性格，一定会被拒绝。
接下来就由谢谢拟上去相求，再不行的话，就上物质诱惑，谢谢拟提前找出了自己买的楼下超市的会员卡，校门口网吧的年卡……
只要能想到的，都准备了，大不了这些都给他，就不信他能拒绝我，为了能和费醉做同桌，豁出去了，谢谢拟这样想。
第二天按计划进行，费醉看到贺朗阁像往常一样进教室坐了下来，趴在桌子上打算补觉，就小声地问他，谢谢拟想和你换个座位好吗？
“好。”结果是贺朗阁头也没抬，就答应了。
“那我们补偿给你一些什么吧。”费醉被贺朗阁的爽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贺朗阁还是趴在桌子上，闷声回复不用。
这顺畅自然的流程，在远处潜伏的谢谢拟眼里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谢谢拟看费醉一直在说话，而贺朗阁趴在桌子上不抬头，还以为贺朗阁根本就不搭理费醉，见贺朗阁压根没认真听费醉说话就直接摇头应付的样子，谢谢拟瞬间就生气了。
诶呦为，我这个暴脾气。
“贺朗阁！”谢谢拟突然大喊一句，气冲冲地走了过去：“他是你同桌，你怎么连搭理都不搭理人家。”
显然，昨天谢谢拟自己说的软膜硬泡苦苦哀求已经他忘干净了，在他看到费醉被完全忽视之后。
费醉赶紧拦上去：“谢谢拟，等一下。”
“干嘛，看小爷帮你出气，就不信了，大不了座位不换了，他给你甩脸子，小爷就受不了一声不吭装深沉甩脸子的人。”谢谢拟生气起来，连自己人都骂。
费醉也服气了，一只手指杵着谢谢拟火冒三丈正晃来晃去的脑门，说：“那个，他，刚刚答应我了。”
“他怎么了！”谢谢拟气势汹汹地回复，转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答应了！？害！”
接下来真的就变成了软磨硬泡苦苦哀求，不过是在请求原谅。
谢谢拟扇动着眼睛，无辜道：“那什么，贺朗阁同学，阁阁，要不今天请您吃个饭？”
贺朗阁这才微微有了反应，稍稍抬头对上谢谢拟的眼睛：“好。”
“……”
三个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相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