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姚遥在睡梦中连打好几个喷嚏，醒过来后，又打了几个喷嚏。

他半梦半醒间裹着被子下床，像个白色幽灵似的走到他爸的房间，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去祝南山的房间，里面自然也没有人，又下楼去找。

屋里屋外转了几圈，终于在花房找到了搂着女朋友在秋千上晃悠着看星星的姚鸿业。

“爸，我好像感冒了。”姚遥迷迷瞪瞪的喊。

“感冒了就去吃药！要不然就打电话找医生！找我有什么用我会治感冒吗！”姚鸿业被奔三的儿子打断约会十分不满，回头一看他那个鬼样子更是来气，吼道：“你连拖鞋都不穿！大冬天光脚乱跑你不感冒谁感冒！”

第二天一早，越明烛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看到白问萍和冯淳，才想起来昨天让他们今早来自己办公室。

经过了一晚上的时间平复心情，越明烛发现其实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不用想都明白，林从梦入职的事，瞒得了谁也瞒不了人资，肯定是越行远私下找过白问萍，威逼利诱的就让白问萍帮上忙了。

放在以前越明烛一定会好好敲打敲打，毕竟算是他自己的人，不至于直接放弃了，今天却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一天天不眠不休，累死累活，自己人在背后吃里扒外。

越明烛扫过二人，他们的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忐忑不安和谄媚，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期待他像往常一样对自己人宽容吗?

越明烛发出一声烦躁的叹息，当面翻了个白眼。

“去给林从梦，调到个无关紧要的岗位，你们既然愿意替我爸养着她，那就好好养吧。”越明烛摆摆手，意思很明显，这件事说到底是家庭纠纷，他懒得再管，也就不了了之。

可偏偏有人高估了自己在越明烛心中的分量，上赶着得了便宜卖乖，冯淳上前一步解释道：“我们想着毕竟是您的妹妹，才破例……”

祝南山一个侧身上前，像堵墙似的挡在了冯淳面前，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章凡推开办公室的门，越明烛没再分出一点目光，径直走了进去。

门关上后，祝南山又用手表将整间办公室扫了一遍，随后点了点头。

显然林从梦还没有想到在越明烛的办公室里装摄像头这一步。

越明烛看着他的动作，扯了扯嘴角，说道：“要不是舍不得你，我都想直接让你留下来顶替他的职位。”

“说什么呢？”祝南山搬了把椅子到办公桌旁，熟练地找好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处理越明烛的邮件，“我这性格可当不好管理。”

“别说管理，要不是你只有一个，每个位置我都想换成你。”越明烛感慨着实话实说。

祝南山被他直来直去的称赞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着揉了把脸，从口袋里勾出一个银边眼镜框戴上，嘚瑟地甩了甩头发。

“哪来的？”越明烛皱眉问，那眼镜框边缘镶着灰蓝色的廉价人造宝石，还有花里胡哨的镜链，把祝南山衬的斯文败类。

“昨天在夜市，临走前那小丫头送的。”祝南山晃了晃脑袋，镜链也跟着摇摆，在朝阳下闪着细碎的光，“不好看吗？”

“好看。”越明烛冷笑一声。

祝南山把镜框摘下来。

“戴着吧，好看得跟孔雀开屏似的。”

祝南山摇摇头，只当他一早被冯淳惹出的火气还没消。

越明烛见他把镜框收起来，满意了，转过头看着虚空，不知想了些什么，片刻后对章凡吩咐道：“会议全部取消，这几天主要查文件，你去试探试探，有没有合适的，我打算年后把各部门主管都动一动。”

说完他带着章凡出去了。

不久后抱着一摞文件回来，十分刻意的将分公司的财报挑出来，放到了祝南山面前。

祝南山抬头，越明烛的过度信任让他很有负担。

越明烛看他一眼后飞速的移开视线，将剩下的文件全堆在了自己那边。

虽然试探的意义浓厚，但相比之下给祝南山的文件就太少了。

为了不让越明烛感觉到压力，祝南山现在已经找到不会发出声音的叹气方式，胸膛重重起伏一次，叹息从鼻腔里无声的呼出来。

“再分我点吧，”祝南山朝他摊开手，“早处理完早回家。”

他终于没再提机密一类的理由，越明烛满意的坐下，又分了几本过去。

午饭的时候，祝南山收到消息，随口说了声：“猫到家了。”

“嗯。”越明烛随意一应，心想该准备猫窝了，忽然筷子一停，问道：“到谁家了？”

就在这时祝南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来，登录着越明烛工作邮箱的APP弹出弹窗，显示收到一封新邮件。

“你不认识。”担心是重要邮件，祝南山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随口应付了越明烛。

“我不认识吗？”祝南山的敷衍令越明烛怀疑他在隐瞒什么，语气冷下来，祝南山点开邮件，先看到一张照片，艳阳高照的沙滩海岸，以为是什么广告邮件，就没再在意。

察觉到越明烛语气不虞，祝南山当他是想看猫，急忙点开和保镖的聊天，把手机推过去，说道：“你要看看猫吗？他发了照片。”

越明烛一眼看到聊天页上的名字，确实是他不认识的人，而不是什么臆想中的“姚遥”，而聊天内容也中规中矩，除了猫的照片外，只有一句“我们到京城了，能您回来给您送过去”。

用词礼貌而疏离，他满意了，同时自嘲草木皆兵。

祝南山的手机没有收回去，邮箱又弹出了一条信息，越明烛扫到发件人，瞳孔骤缩。

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手指已经点开了邮件，只看清了前四个字：“明烛，妈妈……”

祝南山就着越明烛手忙脚乱的暗灭了屏幕，还以为他不小心点进了那种见不得人的网站。

越明烛的手指从手机上忽的弹起来，缓慢且僵硬地挪回去重新握住筷子，机械的往嘴里扒白饭，把碗里的饭都塞进嘴里，塞到咀嚼困难，端起杯子，仰头用水顺了下去。

“别着急，有急事儿吗？菜都顾不上吃。”祝南山看得皱眉，手抬起来想给他顺气，又怕他呛到。

“我出去一趟。”不等回应，越明烛起身离开。

仿佛离那封邮件远点，就可以不看，不想。

什么时候发不好，偏偏是他和林从梦闹出矛盾的第二天，明明有他的电话和微信，却偏要发工作邮箱，潜台词很明显：“我不想和你聊天，也不需要你的回应，我只是告知你我的想法。”

更可怕的是，越明烛完全能想象到邮件的内容。

开篇先说妈妈在哪里度假，这里风景很好很快乐，按照季节推算，应该是在澳洲的黄金海岸，随后说妈妈过得很好很幸福，你不用担心，然后步入重点，提一句妹妹回国了，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这一部分越明烛没有想象的依据，他们以前从未提过工作上的事情，想象可能与实际内容大相径庭，越明烛已经尽量美化，实际内容应该更加的言辞激烈，质问为什么要欺负妹妹之类的。

只要他不看，就可以当做妈妈没有这样说。

最后，照例用“妈妈爱你”，来作为结束语，将这句话当成句号来用。

这封邮件什么时候发来都好，偏偏是现在。

如果他们提前告知，不管是谁，越行远也好妈妈也好，提前和他说一声，你妹妹要回国了，越明烛都能欣然将她安排进任何岗位。

非要把他想的小肚鸡肠，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再反过来怪他。

办公室里，祝南山目送越明烛出去，越明烛虽然背影急匆匆的，但面色如常，祝南山只当他人有三急。

两分钟后反应过来，办公室里就有卫生间，眼睛一眯，察觉事情不妙。

拿过手机想问越明烛去哪了，点亮屏幕后，直接看到了越明烛之前打开的邮件，祝南山也只看到了开篇四个字：“明烛，妈妈……”

发现这不是自己能看的东西，他立刻将手机翻扣在桌上，身体后仰。

而后瞬间意识到，以此开头的邮件，会给越明烛脆弱的心灵带来怎样的影响。

他是在消防应急通道的楼梯间里找到越明烛的，昂贵的西裤随意坐在满是灰尘的台阶上，歪头托着腮，面无表情的看着墙面上安全出口标牌上的小绿人愣神。

消防通道的隔离门十分厚重，推开时发出巨大的吱呀声，但越明烛一无所动，直到小绿人被一双腿挡住，祝南山沉默地坐在了他身旁，才动了动呆滞的眼珠。

“你怎么来了？”他还以为自己掩盖的很好，没有表露过多的情绪引起注意，转而想到那封邮件发到了祝南山手机上，恍然道：“你看见了？”

“看个开头，发现不是我能看的东西，就关了。”祝南山解释道：“我知道你跑出来就是想自己待会，但是我查监控发现你进楼道了，怕你上天台。”

越明烛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哪那么容易就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