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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点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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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孟峄阳不见了。

今夜他们宿在路边废弃的酒肆里,外面风声不断,窗板一下一下地响。孟红雨猛地睁眼,见二楼半扇窗开了,截云剑留在地上。

白日车里,孟峄阳道,那伙劫匪杀了他全家,说罢倒头就睡,再无解释。

孟红雨提起截云剑翻身下窗,月光皎皎,雪地里一串脚印断断续续向来路延伸。他轻功已经练得入了门,不会踩断枯枝,雪里脚印深浅均匀,并不好追。

夜里林子里什么都可能有,她停在一棵枯木上,闭着眼。风声不歇,雪块簌簌下落,夜枭欧欧地叫,不远处有鸟接二连三地鼓动翅膀,她当即提气跃上树尖,内力集聚,疾跃过几棵枯木,看准了那黑影照直打下去。

雪飞溅如水珠,截云剑钉在孟峄阳颈边,他陷在雪里,双手被按在背上。孟峄阳不算是多有天资的弟子,起步又晚,寻常时候孟红雨一只手治他,现下却有些力不从心。他抖着身子猛直起腰,孟红雨一腿用力坠在他背上,另一只手直扣后颈,几乎是四肢都在发力,才勉强控制住他。她怒道:“你一人去有什么用?螳臂当车,难道不明白?”

孟峄阳没听她话,前方的雪都被内劲震开,他提气便要翻身,忽然腰间一松,给他找准时机侧身踹向身上的人,顿觉胸口一滞,束带已横过他半边身子,孟红雨双手收力,顿时把他勒得向后一仰,整个人被绷得如一张弓。

“你听不懂话么?”一番动作下来,孟红雨气息不稳,她向后扯着他的领子问:“你连我一个人都对付不了,报什么仇?过去送死吗?”

孟峄阳喉咙几欲咳血:“老天让我能再撞见他们,这是天意!如果我死在这里,那就是我的命!”

他感到勒着他的劲儿松了一瞬,只有那么一瞬,紧接着颈间一记剧痛,彻底昏死过去。

手下的男人终于卸了力,孟红雨把他翻过来,不住地喘。他唇上染血脖颈发热,四肢僵硬地陷在雪地里,像刚被劫匪捅了一刀抛弃的尸体。大约他的家人也是那样陷在雪里。那也可能不是在雪天,该是什么天气,她也不知道。不知道,因而可以旁观者清地阻拦,可以劝人摒弃前尘恩怨皆忘,心安理得地过以后的日子,称之为点化,称之为功德。

如果我死在这里。如果这就是我的命。

夜枭瞪圆着眼睛望她,没叫。孟红雨长出一口气,把孟峄阳背起,后知后觉地想,该赶一匹马过来。

回了明月庄,孟峄阳直接被送进冬草堂养伤。养伤的地方僻静,是个小院,有其他弟子看守,他拍了几次门,也没见到孟红雨,也没被放出去。孟拂霜站在那小院外,有点犹豫地问孟红雨:“他没得什么大病,无非是伤后身体弱了点,至于送来这里静养么?”

“我办点事,别让他乱跑,”孟红雨望着那小院,没什么表情,“没病就喂点补药,你看着办。”

“你刚回来又要出去?”

“私事,回头会告诉你。届时借我点人?”

“呵,要借我们冬草堂的人了还叫私事?你找我们堂主罢。”

“你这么信孟筇竹?”

孟拂霜听出话茬来,问:“什么意思?”

“冬草堂有人被赶出庄去了,是不是?”

孟筇竹和孟红雨去接青云观的人时,明月庄里清了人。乾楼主孟长肃绑了两个冬草堂的弟子,说他们手脚不干净,要她发落了他们。那两个弟子脸生,不是什么亲近的弟子,她只是叫得出名字而已,便说,该等孟筇竹回来再发落。孟筇竹回来听了始末,只道,任凭乾楼主定夺。

两个弟子被赶出庄,这是冬草堂的私事。孟拂霜正色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你们布的局?”她想了片刻,又道:“你是故意让冬堂主同你去接青云观的?”

孟红雨绕着她很慢地走,眼睛却紧盯在她身上:“你验完孟飞清的尸,要与我说什么,为什么又不说了?你又怀疑过谁?”

孟拂霜是细眉,眉头皱起来的样子,不像是犹疑,而是颦颦的哀意。能当即拍案劫地牢的女子,如今对她说,都是猜测,什么都做不得数。

是做不得数。孟红雨也宁愿这做不得数。回了明月庄,孟筇竹给了她一整瓶秋水毒的解药,半个字也没说便走。她不可思议地摸着那瓷瓶,想起自己第一次同他说话。那时她刚当上秋水堂的副堂主,有次回来伤重,几乎栽在冬草堂门口直吐血,是孟筇竹出来给她治伤。她两眼发黑,双手发凉,闻到一阵又一阵的药香,有人在她手上扎针,她闭着眼默记那行针的穴道,忽然被掐中双手,那声音很冷,道:“秋副堂主,你在做什么?”

她气若游丝,却是坚定,道:“学你。”

那声音顿了一下,旋即师兄的声音远远传来:“你这脾气也该改一改,怎么训斥病人?”

孟筇竹撤针,道:“看不惯,不必来找我。”

师兄白了他一眼,问她觉出好没好点,能不能起身。她一阵阵地晕,目眩间听见孟筇竹对她道:“等过几日能下地了,过来给我行针。”

师兄不明所以,一边擦她口边的血,一边问孟筇竹:“你怎么了?她又不会,你抢我的人当弟子么?”

孟筇竹收了针具,道:“她会。”

孟红雨缓过来点,问:“冬堂主,你又没病,行什么针?不怕我扎死人么?”

“扎不死我,”孟筇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按今日你记的给我行针,我等着。”

孟筇竹的话不是玩笑话。他从不开玩笑。于是她养过伤下了地,起早便按承诺去了冬草堂,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孟拂霜。细柳叶的眉,花瓣一样的口,是芙蓉一样的美人胚子。美人胚子年纪不大,一双杏眼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转。那时她还不是冬副堂主,只是个寻常弟子,便能坐在孟筇竹身边,跟着他一同辨认药材。她听了孟筇竹的话,捧出针具,给孟红雨递上毫针。那手细长细长,有许多细碎伤痕,是付过苦功的手。

孟筇竹伸出自己的一条臂膀,叫她行针。

她瞧了孟筇竹一会儿,提针便下。一针大陵,一针曲泽。孟筇竹坐着,没说话,仰着头打量她。孟拂霜凑近了她的手,羡慕道:“姐姐,你手真稳。”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孟红雨有些意外她还记得分毫不差。是不带血雾的往事,她在干净的清晨遇见冬草堂的师兄与师妹,见了他们平安地走过这许多年,如今却要她提了刀立在这二人中间,教他们也沾上血腥味。

孟拂霜本可以问她,如果孟华风活到现在,她会不会也猜忌他。她答不上来,她和孟拂霜都一清二楚。可孟拂霜没有问。这是她们二人的心照不宣,夺了她再次追问的立场。

她匆匆离开,有点像逃。而该逃的是对方,她不明白自己要躲什么。孟红雨扶着大门发愣,这一阵子她发愣的日子实在是多,心里有什么在动。她胡思乱想,正遇见一个小厮来给她送信,说是庄外一个姓葛的姑娘送来的。

她拆开缄口,顿了一下。

信里是一张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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