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是因为你看起来不好学吧!”
这大概是我在与他对视一分钟有余后才从脑海中蹦出的句子,被宽大外套所包裹的身体感到温暖,自上而下注视的目光所带有的情绪我猜不透,全当他是玩笑话。
“嗯……”
这当然是玩笑话,必须是。
仙道一定看出如果他再一派胡言我会将手从长长的袖子中伸出揍他,于是没了后文,沉默的空气里窜逃着疾风,将他的白T恤吹到鼓起。
“你冷不冷?我们先走吧。”
我提议,害校草着凉的罪名我担不起。
“还好。”
此时我还不知道这位身体素质极佳的一米九大高个生起病来多会撒娇,只觉得他身子骨硬朗,在寒风中满目朝气。
仙道跟着我走,我也没想过接下去该怎么办,目的地自然是三五分钟便可抵达的教职工公寓。
“家里不方便的话还是不打扰了。”
他似乎看出了我越走越拖沓的步伐,在陵南中学门口的拐角处开口道。
“可是今天任务没完成。”
我制定了严格的教学计划表,倘若落实到位,下次统一测验也就是期中考试时,我有信心令他重回名次榜前30。
“下周再赶进度?其实也不是非得按部就班……”
一听见这家伙的危险发言我就脑袋嗡嗡,划水划到我这来了?
“明天,明天放学后来我这。”
我下定决心将今日痛失的大好时机弥补回来,只要给我充足时间做准备,就算十个仙道也别想伤我一根汗毛。
“咦?你确定吗?不用太勉强的。”
这招后来据他所言叫做以退为进,当下我真觉得他想像逃训练那样逃过我的补习,更是无法面对让他得逞而勉强自己接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非常确定,你别想逃。”
我看见仙道的蓝眼睛里写着不情不愿,后来才知道也是装出来的,要不是天色暗下,我一定能揭开迷雾看见他真情实意的反应。
“好吧,训练大概是六点多结束,我尽快洗好过来?”
他说,那时觉得我真的非常好骗。
“洗澡?为什么要洗澡?不要洗澡!”
我第一反应便是洗澡上床,一定是东大这两年被室友们灌输了太多低级趣味,惭愧惭愧。
“呃……为什么?”
仙道懵了,不解的看向我。
“洗澡……很浪费时间的,我每天很早睡觉不能等你到太晚。”
我除了撒谎还能怎么办,哎。
“行,我知道了,那就一下训就来找你。”
仙道没说其实洗澡只要五分钟,他冲一把换身衣服就能来,那屹立不倒的刺猬头是回家才会洗的。他见我如此果决便不再为难我,生怕我又临时改口,他发誓对我没有任何邪念。
至少在约定时,在我推开门迎接他之前,对我的情意都是单纯不掺杂念的。
“明天见!”
我急着走。
“明天见。”
仙道对我挥手。
“慢着,回来!”
我急转掉头,想起了那该死的空白作业。
“怎么了?”
仙道这个没心事的家伙,我一回头就看见他悠哉的步伐,还有脸问我?
“你好多作业都空着怎么办!”
第一次补习就毫无成效,我的脸可丢不起。
“可我真的不会诶,椎名……老师。”
仙道叫我的名字,在“老师”二字冒出来前拉足了尾音,有大不敬之嫌疑。
“你跟我来。”
讨厌,讨厌死了,我努力克制内心的不耐烦,将他带到公寓一楼避开风口的转角处,作出了违背教师品格的决定。
“CADDBCA。”
“2、四分之根号三派、双曲线、面积是根号十七。”
“Throw a party、democracy、atmosphere。”
我将仙道的作业贴在墙上,往他手里塞原子笔,勒令他弯腰曲背压低身子好让我能从他身后看见题,接着便是我报答案他跟着听写,这样的过程维持了大概二十分钟。
“不准笑。”
我从侧面看见了他翘到天花板的唇,好气人。
“是是是。”
仙道被点了穴道似的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表情很难得,可没多久长长的眼睛松弛下来弯如新月,笑眯眯看着我合上作业本往书包里塞。
“快点回去,明天上学不要迟到了。”
我没脸面对他,这位把我拉下水的主谋,即使是我出的馊主意也全都怪他置我于此境地。二十年的人生,十多年的优等生,我椎名绫音与他在此刻结为同党,真是应了那句遇上他准没好事。
“不会迟到的,晚安,椎名老师。”
我想对仙道而言这也是第一次遇见我这不靠谱的老师,殊不知早在高一那年田冈教练也替他仿造过家长签字,陵南高中招来的都是什么人呀,游手好闲的学生、莫名其妙的老师与我这才来不久便与恶人同流合污的大蠢蛋。
回到寝室我松一口气,阳台上还挂着忘记收回的内衣,这要是被袭胸狂徒仙道看见岂不是触发了他的变态心理?目前为止他在我面前还算乖觉,替我拉拉链的动作确实过了界,但更多的,那样温柔的动作我能明确感知是他的关怀与照顾,把握了刚刚好的分寸,仍旧与我没有丝毫肢体碰触。
我拨出电话到东大寝室,美惠、小薰与菜菜子分别为我出主意,如何抵御一米九几的年轻男子突袭。
“绫音啊,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她们都说校草没必要,前赴后继的女生千千万。
“可我真的看见他摸人家女生胸部的!”
难道因为我胸不够大你们就看不起我了?
“那要不你就……”
敌寡我众的局面下,小本本上记满了“美女含量过高”寝室的奇思妙想,使我做足了准备应战咸猪手仙道彰。
次日,迎着和煦的秋日拂晓晨光,我打水泡热茶那会儿时间走向长廊窗台,想看一看薄雾中的校园是何等静谧美好。远处小蚂蚁般的人影在沙地上由远及近晃动,定睛一看好像带头人是越野,我感到震惊,田冈教练还真可怕,周一早晨也不放过这些孩子们吗?
我在窗台边看了会儿,当越野一行人跑到篮球馆前那片空地时,有人慢悠悠的从教练身后插入队伍,下一秒即使隔着好几百米我都能清楚地看见。
教练跳起来了!
教练被越野拉住了!
仙道躲的好快,一顿骂是逃不过了吧!
我真是为他捏把汗,上学没迟到,早训还是自由散漫的态度,我既同情他与整个篮球队倍受折磨又觉得田冈教练摊上他一年得老三岁。
好了,这并不关我事,转念一想被篮球队耗去无穷体力对我百利无一害,至少一对一抵抗时我又多了些胜算。
“椎名老师,早安!”
从校门口开始收到学生们的问好,我带着仙道与自己的水壶在食堂用餐后冲咖啡,十月下旬的天气惬意闲适,有阳光温暖的照耀与秋风的丝丝凉意,我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水壶,思维发散。
正巧及川老师在一旁,于是问他:
“这么好的天气会维持多久?”
我想他明白我要问的是短暂的秋天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镰仓一般十二月才入冬,十一月下旬开始会逐步降温,下个月来的话记得要多带点厚外套了哦。”
及川老师爱喝加奶的咖啡,只见深咖色液体中被注入热牛奶后变得浑浊,相融的液体经搅拌散发香甜气味,他捧起马克杯走到我身旁随口一提:
“椎名,过两周我正好有点事去东京办,不如一起回镰仓吧。”
我的姓氏后不再跟上老师二字,从这日起,私下他便这么叫我了。
“不会太麻烦吗?”
其实重重的行李我也能扛,更何况仙道会在站台等我。
“完全不会,对了,昨天补习怎么样?”
及川老师就这么与我做了约定,真切的笑容令我怕麻烦人的心情一扫而空。
“挺……挺好的。”
心虚的我赶紧别过脸。
“那就好,仙道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嗯嗯。”
第一节课下课铃响前我将仙道的水壶放在他的课桌上,属于我的那张桌子仍被学生满满的爱意填满,不断的信件与小零食,我从未拆开过一封,都是越野替我收拾的。
他好像有一种天赋,替人擦屁股的天赋,从仙道身上锻炼出来的,我属于顺便蹭上了。
“椎名老师,下周五的体育祭你会参加吗?”
课间,越野直接跑来办公室找我,他心急火燎的一边擦汗一边问。
“周五好像不太行,我在东大还有课。”
于是我将十一月底的文化祭一同错过。
“那真是太可惜了,有我们篮球队的闭幕表演呢!”
越野总是感叹我该去看看他打篮球的样子,简直帅呆了,是他对自己的形容,太会装X,是他对仙道的形容。
细细想来,仙道被他吐槽过无数次装X大王,据说想看他丢人只有跟着去海边,那空落落的水桶是他的耻辱,可是有必要去吗?
没有,只会浪费你一整天时间,屁都钓不上来。
越野怒视仙道,仙道瞪着无辜大眼委屈巴巴的说,我没叫你跟来啊。
这两人间的对话经常是一个喷火,一个火上浇油,越野被仙道软绵绵的语气惹得更生气,我呢就在一旁捂着嘴笑,稚气的男高很可爱,我指的是越野。
椎名老师你笑的好甜啊。
越野如此评价,并推着仙道的胳膊说你看你看老师她很开心。
仙道一脸伤脑筋,呢喃着会被觉得很幼稚吧。
其实我从未觉得仙道稚气,他有着超脱常人的气质,深邃的眼睛像是身后无垠大海,波澜壮阔的神眸里藏着我读不懂的心绪。他愿意听越野的八卦与碎碎念,可走神在所难免,连我都能看出他思绪飘向窗外或是视线停留在我身上,只有越野坚持滔滔不绝,直至上课铃响他扯着仙道的衣领问你同意吗?
仙道嗯嗯嗯,越野满意离去。
“我会问及川老师借录像带看的。”
这是我对越野的允诺,一卷录像带意外令我对另一人产生前所未有的着迷,也解开了某些根深蒂固的误会。
“好!”
越野往我桌上塞了一颗巧克力,嘻笑开颜被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抓走。
下午放学前我早一节课开溜,天气预报显示今晚落日会来的晚些,我趁天还敞亮着前去商超采购,路过打折的保温杯柜台时不自觉慢下了脚步,靛蓝色的瓶身好像很适合某人。
“要看一下吗?在搞活动哦,买一送一。”
柜台小姐见我目不转睛盯着保温杯看,赶紧凑上前做起介绍。
“我就随便看看……”
我在想什么呢,怎么会冒出买给杯子送仙道的念头。
“这两只特别受欢迎哦,是情侣款。”
她憧憬的眼神令我内心一惊,在听见情侣这个词后。
“啊,那就不用了,谢谢。”
我赶紧推着车走,天凉了喝不上热咖啡也不会死的。
走出商场天色昏暗,路灯照亮了回去的路,有不少学生才刚放学与我擦肩而过,偶遇了某些高三学生,见我提着满满两大袋子主动提出帮我拎回去,被我婉拒了。
没那么矫情的,更何况我不想让人看见袋子里的物品,解释起来会太麻烦。
做快手晚餐时我犹豫了,连澡都不让仙道洗的话,他是否晚餐也跳过就直接来我这补习了?提防归提防,我并不是冷血动物,更何况我对他是有所改观的,只要他不乱来。
那就连他那份一起做了吧,不吃我可以丢冰箱里当做第二日的晚餐。
六点准,我将三菜一汤端上桌,电饭煲跳转至保温状态,接着就是准备最关键的色狼防御体系。听起来很荒谬,可我执行时并未察觉哪里不对劲,如果不是该死的镜子藏在衣柜里,我就不会在仙道面前丢脸丢到家了。
“你穿三件内衣嘛,前扣、背扣、最好再来个侧扣,我跟你讲男生根本解不开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