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宴宴坐在床上，看着站在门口的蔺纪和，露出了一个微笑。
“果然是你。”蔺纪和走进来，坐在杜宴宴身边。
杜宴宴伸出左手，轻轻的抚上蔺纪和脸上被包扎起来的地方。
“还疼吗？”
杜宴宴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手肘。她小臂外侧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贯穿了整条小臂。
蔺纪和看着眼前的杜宴宴，灯光昏暗，打在她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衬得她秀美的脸庞更显诡异。但这种奇诡的美感却让人愈发离不开目光。
蔺纪和伸手把杜宴宴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搭在腿上抚着。
“你的手真的很嫩。”
杜宴宴轻声笑了起来。
“早上的饭很好吃。你以前就经常做饭吗？”蔺纪和咂了下嘴，似乎在回味早上吃的饭菜的美味。
“是啊，妞妞和我老公可喜欢吃我做的饭了，我就每天都变着花样给他们做。”杜宴宴温和的笑着，看上去像是一个还拥有着幸福家庭的女人。
“那洗碗活儿是谁干的？”蔺纪和又问。
“还是我啊。别说做饭洗碗了，其他家务也是我干的。我这个人就是闲不住。”
“这样不会很辛苦吗？你丈夫也是，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和孩子，平时多搭把手也好啊。”
杜宴宴抿嘴笑。“你年纪不大，嘴倒是挺甜的。大山他在厂里做工，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我把家里照顾好，就很幸福了。”
蔺纪和笑了笑，望进杜宴宴的眼里，问：“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幸福呢？”
杜宴宴有些迷茫的眨了下眼，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把家里照顾好，对我来说就是幸福了。”她垂下眼睛。“可惜……我的幸福最后被毁掉了。”
“那是杜宴宴的幸福。”蔺纪和说。“我在问你。你一直迷茫着的，自己想要的幸福，找到了吗？”
杜宴宴十分困惑，她抬起眼望着蔺纪和，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看到一些东西，我想感受到一些东西。”蔺纪和轻声说。
杜宴宴重复了完整的句子。
“我想看到一些东西，就像你曾给我讲过的那样。我想感受到一些东西，就像你曾带给我的那样。”
“这是我在大门那里听到的话。其实说话的人，就是你吧？”蔺纪和虽然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很肯定。
“我？”
“嗯。”蔺纪和点点头。“当时敲门的人，也是你吧？”
“敲门？你在说什么？”杜宴宴很是困惑。
“你说过，怪物白天出现，需要回应。可是‘回应’到底是指什么呢？昨晚王络明没有回应蜘蛛怪，它没有出现，而今天我们没有回应怪物，它却出现了。这是为什么呢？”
“王奶她比较特殊。”杜宴宴回答。
“因为那个什么家族？所以她不受游戏的‘回应’限制？”
杜宴宴沉默地看着他。
蔺纪和欺身而上，手张开捏住杜宴宴的脸，狞笑着说出答案：“骗子，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回应’的说法吧，怪物白天不出现只是因为你或者游戏的约束。真正的‘回应’，从我们进入游戏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一楼，鲁诚语气焦急：“咱们得去救他！林逸可是为了咱们把那蜘蛛自己引走了！”
王络明伸手扯开脸上的绷带，语气嘲讽。“要不是因为你们，蜘蛛怪怎么会突然出现！现在还想拉着我一起去救？做什么梦呢！”
“我们真不知道蜘蛛怪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啊！”方圆耳大声喊冤，伸手抹了把汗。“这纯粹是个意外！况且咱们不是约好合作了吗？你也是有道具的，一起过去的话，制服怪物的可能性不是更高了吗？”
“呵！就蜘蛛怪那样子，早就认死了林逸吧！这么疯狂，咱们上去也是送死！倒不如等蜘蛛怪安静下来再去找，顺利的话还能直接进幻境，这样钥匙不是更容易拿到了？”王络明悠悠的推了下眼镜。
“等那怪物安静下来，林逸不就已经死了？”鲁诚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万博你没有救，现在林逸你也要放弃了？”
王络明满脸冷漠。“审时度势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鲁诚气极，转身就往楼上走。“那我就自己去救！”
方圆耳急得不行，徘徊了很久，最后咬牙远远跟了上去。
“愚蠢。”王络明坐回椅子上，等着之后的结果。
杜宴宴的嘴被蔺纪和捏的嘟了起来，话也说的含糊不清，但她的眼神却很平静。
“里子书十木？”
“这一关所有的发展都是围绕妞妞的事展开的。如果我们完成了任一怪物的要求，阻止了妞妞事件的发生，那就可以拿到钥匙。但这对你不管用，因为你根本不在乎妞妞发生的事。”蔺纪和没有管杜宴宴的问话，自顾自的分析起来。“在乎妞妞的是曾经住在这栋公寓里的居民，是那些怪物，是杜宴宴。可你压根就不是杜宴宴。”
他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床上的女人。
女人望着蔺纪和，她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隐约有了泫然若泣的错觉。
“我怎么可能不是杜宴宴！我的女儿、我的丈夫、我的一切！我怎么可能不是杜宴宴！”
“杜宴宴常年劳作，手不可能像你这样柔嫩；她的性格怎样我不做评价，而你却用‘人鬼之别’来带过；更何况，如果是杜宴宴本人的话，她不会不记得大山的结局。”
女人握住自己的手。“大山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
“死了？是死了，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蔺纪和面无表情。“刘衡的结局你也不记得。”
“对，我是不记得了。我和游戏签订契约之后就忘记了很多事情。”
“但是以前和大家相处的时光你还记得很清楚。”蔺纪和突然笑了一下，神情阴森。“知道为什么你不记得后来的事了吗？”
女人落下一滴泪。她问：“为什么？”
“因为在妞妞葬礼之后，真正的杜宴宴就离开了公寓，所以你就不再共享她的记忆了。”
“共享……记忆？”
女人的眼泪越流越多，但她的神情却越来越茫然。
“我们来到游戏，就已经回应了这栋公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根本不是等我摸到镜子之后才苏醒。从镜子中苏醒的，大概是游戏对你的限制，所以你忘记了这些，以为自己就是杜宴宴，因此对我们这些继承了‘租客’身份的玩家满怀恶意，想杀死‘所有人’。你自己说的，你忘了吗？”
蔺纪和脑海中闪过女人发狂时喊着“所有人都该死”的模样。
“如果我当时没有碰那个镜子，或许你根本不会现身，只是一直存于幕后，默默看着我们依旧按原样从怪物手里拿钥匙。可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再有人在意你的渴望，就不会再有人关心你的幸福。不是吗？”
“那样太可怜了。”他微低下头，声音轻柔，温柔的像是情人间的蜜语：“你想要的幸福是什么？作为交换，把出去的‘钥匙’，给我吧。”
女人微张开嘴，泪水流的越来越汹涌。她的眼前开始闪过各种支离破碎的画面：和妞妞的相处、和大山的温情、和租客们的欢乐，全都是曾发生在这栋公寓里的日常。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到眼睛看不过来。
“我……我不是杜宴宴吗？”她轻轻的问自己。
她想起来了。她眼前的画面变了，变成了每天喵喵叫的双头猫拿着画笔在墙上作画、疯疯癫癫的阿平没事就到处乱砍、影怪躲各处阴影里等待时机偷番茄酱吃、蜘蛛怪总是远远躲着自己。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不论是除了王奶以外的所有人都喜欢待在402聚餐，还是她在刚有意识的时候就把除了赖子以外的所有租客全杀死的场景，从前到后，她都想起来了。
“你的愿望是什么？”她听到蔺纪和这么问自己。
她隐约记起，好像以前，也有两个声音这么问过自己，一个是杜宴宴，她摸着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问了这个问题。还有一个是……
镜子？
对啊，镜子中的杜宴宴，镜子中的自己……我是……
“我想看到一些东西，就像你曾给我讲过的那样。我想感受到一些东西，就像你曾带给我的那样。”她说。
话音刚落，蔺纪和就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变了。
他现在在以前的公寓里。
他进入了幻境。
几分钟前。
蜘蛛怪尖啸着，在四楼楼梯口徘徊，却始终不敢踏入。它所追杀的猎物已经躲到它看不见的地方了，它焦躁不安，却也无济于事，最终选择往回走，路过铁门时又狠狠砸了几下。往下下了一层，又不甘心，折返回去看。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死心，带着更加升腾的怒气往下走。
鲁诚飞快的爬着楼梯。楼梯上到处都是蛛丝和被毒液腐蚀过的痕迹，他小心的避过，握紧了手里的剪刀。
刚刚争论的时间已经浪费，他现在不能再停留了。
林逸！你一定要撑住啊！
眼见已经爬上了三楼，结果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先拐进三楼，掏出酒瓶摇沫照明，才总算在一片狼藉里找到开关把廊灯打开。
他总不能边战斗边摇酒瓶吧！
一路上他都没见到蜘蛛怪和林逸，只看到了越来越密集的蛛网，所以心中还怀抱着林逸没事的希望。
抓紧时间做完这一切，他才借着灯光继续往上找。他刚走出三楼，抬头已经能看到铁门了——突然铁门中钻出了一个庞大的身影——是蜘蛛怪！
蜘蛛怪见到三楼亮起了灯，兴奋的冲了下来，打算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到新出现的这个人身上。
鲁诚抬眼一看蜘蛛怪，却没看到蔺纪和的身影，心凉了大半，但没时间再犹豫了，蜘蛛怪冲着他来了！
他一个闪身躲过了蜘蛛怪的突击，胳膊却被粘到了蛛网上，急忙用剪刀剪断蛛丝，下一次的攻击又到了，他躲闪不及，身上被划过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顾不得疼痛，在蜘蛛怪大张嘴巴打算给他来最后一击的时候，一剪刀扎上了怪物的眼睛。
怪物吃痛，嘶叫着后退，鲁诚趁机逃了出来，但还没跑几步，又被楼梯上的蛛网粘住了。
他的剪刀正插在怪物的眼睛上，他单靠自己的力气拽蛛丝，只让蛛丝粘的越来越多。
蜘蛛怪很快缓了过来，尖啸着靠近，张嘴就要把鲁诚的头咬掉。
就在这时，一个锅砸到了蜘蛛怪的头上，把它的头砸偏了，咬到了楼梯上。它愤怒的抬头，模糊看到不远处又来了个人。
方圆耳砸完锅，就已经吓得快走不动路了。他大喊着让鲁诚快跑，然后眼睁睁看着蜘蛛怪朝自己而来，腿软的提不起劲。
“方圆耳！”
鲁诚被蛛网缠的动弹不得，只能大喊着方圆耳的名字，希望奇迹能降临，让方圆耳免于死亡的结局。
但一切似乎已经无法改变了。
方圆耳满眼都是蜘蛛怪的尖牙。
死亡即将来临，他觉得时间一瞬间变得很慢。他在这时想起了自己的妻儿，想起了自己和他们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他和妻子躺在床上，看给儿女叠的纸玩具。灯光耀眼，闪过一只又一只承载着美好回忆的纸影，模糊了他的眼，也模糊了过去的画面，只有灯光依旧闪眼。
——对，就像现在这么闪眼的灯。
等等？
方圆耳眨了眨眼睛。哪里来的灯？蜘蛛怪呢？他呆了一会儿，才僵硬着脖子四处看。他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他来到了以前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