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
凄白的月悬在天上,一望无边的大漠风声凄厉,砂砾像欲望的大口将每一分绿意吞噬殆尽,唾液一点点腐蚀人类过去留下的存在,文明的火光摇摇欲坠,忽明忽灭。
沙漠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和风沙融为一体的城市,古朴肃穆,巍峨挺立,却又幽冥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城中某座建筑内,不同于外面的残破,室内铺着柔软的地毯,壁炉里燃着温暖的火光。
“叩叩。”
蒋正衣两指夹着一杆烟,食指轻点,烟灰扑簌簌地落在地毯上,他垂目睨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进来。”
郭政低眉顺眼地走进来,“神舵,不出您所料,江淮予他们去了保护仓,但比我们计划的提前了几个小时,首都保护仓那边的抹杀计划...失败了,现在外面对您...有些不满。”
蒋正衣嗤了一声,似乎很是轻蔑,又满不在乎,他灭了烟起身,“不碍事。”
郭政有些不甘心,“这些都是您辛辛苦苦一手扶持起来的,七个保护仓不说,还有首都实验室里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通路,都因为江淮予毁了,我们就这样把功名和美誉送到他们手上吗?”
蒋正衣深深地望向他,“郭政,沉不住气,就不配做我的人。”
郭政一怔,马上弯下腰去道歉,他听到男人走来。
“忘记我们真正要做的是什么了吗?首都抹杀只不过是计划外的事情,他们是现在死还是之后死,又有什么区别。真正强大的人是不会消亡的,那些命运被掌控在旁人手中的蚂蚁,今天会因为一滴水淹死,明天也会被一小块掸落的石头砸死。”蒋正衣把他扶起来。
“抹杀所有弱者,留下强者,人类才能真正进入到新的纪元。”
郭政郑重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蓉城这边的体系已经成气候了,明天运尸车会运最后一批尸体到这里,之后运尸的工作会全面停止,我们现存的‘新体’已经很多了。”
蒋正衣浑浊的双目中迸发出疯狂的光芒。
“还不够,远远不够,北方现在至少还有百万人,他们高枕无忧的住在我为他们建立的保护仓内,现在是时候把养肥的家猪赶出笼了。”
“还有宋闽,既然空间通道里怎么都找不到他,那就把所有通道都摧毁!一定不能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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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刚过头顶,街道人潮如织,各式铺子簇拥在一起,虽是末日中期但人总能琢磨点解闷供满足视觉或者味觉的玩意,老旧的旗子松垮地插在遮阳伞旁,摇摇晃晃,布也褪去了原本的颜色。
伞下老板满头大汗,在搅动着大锅里的浓汤。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晶石一大碗!喝完还能续,用料扎实管饱!”
过路人三三两两走进伞下,可能是逛了好一会,手上还提着不少新奇的玩意。
江淮予听到他们没有刻意压低地讨论。
“看见这玩意没有,足足花了我七千晶石!”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一副得意的模样,摆弄着手上一块小小的铁片,身旁两个男人一听齐齐瞪眼。
“我去,这什么啊,这么贵?!”
“七千可够普通人家吃喝不愁的活三年了?!”
男人摸摸胡茬,“你们懂什么,我废了好大劲才弄来的。”
他这时才想起来低声说:“喂,你们知不知道东十三行明天要拍卖一件绝世宝贝,我这七千晶石只是一道入场券,让我能进去沾沾眼福,顺便看能不能捡漏碰上个什么大人物,天天在这辽东保护仓苟混着有什么意思,要是能跟着那些人,哪怕就是待半年,之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了。”
同伴相识,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贪婪,“什么绝世宝贝?”
“融合药!”
“什么?!!”
萧安措夹起一块鸡肉放到江淮予碗中,提醒他,“吃饭小予。”
江淮予听的正入神,哦哦了两声,也没看是什么就往嘴里送。
眼看那个男人就要接着说下去。
旁边郑玉突然吃了一颗花椒,他皱着脸大声“呸呸呸!”,呸完还不算,他急着喝水伸手去拿水壶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高聿风夹菜的手,水壶啪地砸到地上碎了。
“诶你——”江淮予无奈地看着那三个男人朝这里看了一眼,起身走了。
郑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还有钱没,水壶碎了,得赔钱。”
夏翎端着碗就去隔壁桌吃了,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不是吧这么无情!”郑玉扭曲着脸,他转身看赵晏河和高聿风,俩人都低着头装没听见。
他一阵龇牙咧嘴。
江淮予敲敲桌子,“你怎么不问我俩?”
郑玉没好气地瞪萧安措,“就你家那个铁公鸡,上次西红柿炒鸡蛋,放了十二个西红柿,一个鸡蛋!他还不如不放!让我心存希望下一块西红柿翻开下面能看见鸡蛋!那两天我还口腔溃疡!蛰死我了!剩下三个鸡蛋都给你煮了!你还光吃蛋白不吃蛋黄!”
江淮予看向安静吃饭的萧安措,对方坦然地扒着饭,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你们一群男人,吃什么鸡蛋?”
夏翎嘴角一抽,用筷子指着自己又指江淮予,“你再说一遍?他是什么?我是什么?”
“他没有不代表我没有啊。”江淮予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眨巴眨巴地盯着郑玉。
郑玉摸摸干瘪的口袋,嘿嘿一笑,“借我二百。”
“借你二百,十天内还,还五百,超过十天,一天多一百利息。”
“我靠我一共就借二百!!!煤窑老板心都没你俩黑,一个谋财一个害命!”
郑玉郁闷地掏出最后一颗晶石去找老板了。
江淮予咽下最后一口后问萧安措,“他说的那个融合药——”
萧安措见他吃的差不多了,熟练地拿起他吃剩下的饭接着吃,吃相矜贵的像在什么西餐厅,其实他屁股下面的凳子都是瘸腿的,他回答江淮予:“假的。”
真的融合药他早喝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融合药有什么作用?”
萧安措放了筷子,“据说能使人体内的两股血液彻底混合,只要运用得当能让力量短时间内爆炸式的增长。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可能还会对变异种产生影响,让它们不敢靠近。”
江淮予想起什么,“那你脸上的图腾也是和之前试药有关系吗?上一世也有吗,我没见过吧?”
“嗯,或许是。”萧安措刻意避开了他吃过融合药的事情,只说,“上一世的确没有,这一世我也不清楚,醒来之后就发现有了。”
江淮予思考,“这事确实奇怪,等找到宋闽之后问问,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什么刺激才激发了它。”
提起宋闽,自从那天给萧安措传递过炸毁角楼的讯息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这些天他们急匆匆的赶到保护仓却一直没有头绪,尤其因为蒋正衣的行为,人心惶惶,很多人跑到保护仓去闹事,保护仓不得加强了监管。
江淮予喝了口茶,叹了声气。
萧安措递上一颗草莓——这都还是之前赵晏河种的,他这一路走一路种,为了方便把郑玉霸气外露的军用越野车车顶改造成了一小块菜地,经过绿医心智力的催化,草结的特别快,郁郁葱葱的,远看就是车脑袋顶上冒着一片绿油油,随着车开动还不时惬意地摇晃,小花和小山最喜欢上去打滚,跟逗猫草似得,一滚就压倒一大片,气的赵晏河叉着腰生气又舍不得真的打它们。
吃了草莓,江淮予突然说:“这郑玉是不是去的太久了?”
的确,这都多长时间了,不过是陪老板一颗晶石,为什么去了迟迟不回来?
高聿风心智力用力一闪,他神色骤然转冷,拿起枪就站了起来,“出事了!”
几人立刻跑去街上,就看到郑玉正被几个人摁着脑袋栽到地上,他面前站着一个颐指气使的少年,郑玉满脸满头的土,好不狼狈。
空气中瞬间出来了几百个钢珠大小的水球,在阳光下发出尖锐的光芒。在江淮予用力捏响自己食指第一个指关节时,它们嗖一声蹿了出去。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后,几个浑身是血洞的男人倒地。
江淮予弯腰把郑玉扶起来,压着眉梢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高兴。
郑玉被人欺负了也不生气,好脾气地呼啦了几把头发上的土,安慰江淮予,“别生气,本来就是我有错在先,我身上的汤不小心滴到这个小帅哥鞋上了。”
江淮予视线放到唯二站着的那少年鞋上,仔细看去,才能发现靠近鞋舌的部分,有一小块浅黄色的痕迹。
少年看到自己的人都没了动静,他有些胆怯了,咽了口口水,但想到这里是辽东保护仓,谁敢惹他,他又硬气起来。
“我告诉你,小爷这鞋弄脏了你们赔不起!他还想用身上那把破刀作为赔偿,不知道哪捡来的垃圾,也配和我的东西相提并论?”
跟在他后面的马上附和说:“我家少爷可是梁舵长的亲侄子!惹了他你们别想好过!”
夏翎噗嗤笑了,“还少爷,你演偶像剧啊。”
“你!”李闯火冒三丈,“你看我不让我舅舅弄死你们!”
江淮予自从听到梁舵长的名字后就皱起眉,梁舵长作风优良,待人接物从来不会失了体面,怎么养出的侄子是这样的混不吝。
“今天这事没完!他弄脏了我的鞋!我要他跪下给我擦干净!”
江淮予已经没了耐心,手中再次凝出一团无形的水汽,郑玉却摁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不要闹大,你在这里生活过,很多人认识你,再说我们还没有找到宋闽,不就是给他擦擦鞋吗,没事。”
说罢,郑玉转身对少年弯了腰——
一阵风突然吹来,勾勒出了江淮予起伏的小腹,他下意识扶住下.面的肚子。
那样的神态......
李闯瞳孔骤然一缩,厌恶道:“我靠快看那个人的肚子,好他妈的恶心!”
郑玉弯腰的动作猛然顿住,半晌,他笑呵呵地抬起头看李闯,“你在说谁恶心?”
李闯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抬起来指向江淮予,就被郑玉握住,眸色加深,李闯心里一颤,想把手拽回来,但——咔吧一声,被郑玉一百八十度折断。
骨头断裂声音清脆,没命般的尖叫从街头传到街尾。
郑玉一脚踢到他肚子上,把人踢出数米远,李闯站都站不起来,捂着身体干呕,他仓皇抬眸看向刚才好声好气说话的男人,那男人此刻宛如凛冬刺骨的寒风,冷漠地看着他。
“小伙子,嘴放干净点,别说你是个孩子我和你一般见识,十六岁以上就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了,再他妈瞎说,我撕烂你。”
这可是梁舵长的亲侄子!
人群一片哗然,很快这片哗然更为刺耳。
“梁舵长来了!”
梁舵长粗黑的眉毛拧着,眉宇间锁着紧紧的一个“川”,脚踩着一双作战靴,大步走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风姿绰约,鹤立鸡群的江淮予。
他一愣。
接着就听到了侄子的呻吟和委屈的控诉。
“舅舅!这畜生敢打我!你帮我报仇!”
江淮予和梁舵长隔空对视了两秒。
气氛沉重。
“舅舅?!”
梁舵长被李闯这声惊醒,像是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在地上等他,他转身走到李闯身前,李闯眼含热泪,伸出手去让舅舅拉他——
却又被一脚踹飞了。
这脚比郑玉的重多了,李闯捂着胸直接吐了口血。
梁舵长:“畜生也是你能骂的!没出息的东西!他风生水起的时候,你还在玩小鸡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