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选秀日·见识冰块】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百年孤独》
【储秀阁】
距离初选已经过了快半年的时间，秀女们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忐忑和兴奋转为麻木和压抑。各种才艺学识、礼仪规矩的培训已经结束，然而与往年不同，复选迟迟没有开始。一些人的思乡之情开始渐渐浓郁，即使围在园子里面安安静静地看花，负责监视的嬷嬷也能从她们的眉宇之间看到淡淡的哀愁。
不过，温家五姑娘凝香可没有消沉意志，她与新结拜的好姐妹正坐在窗前，绣棚上绣着花好月圆的图案，默默地观察着那些将与她竞争后妃之位的女子。她要把这些人的喜好特性都烂熟于心。
知己知彼，有的放矢，才能在秀女中脱颖而出。如此只能算是宠冠六宫的第一步，她的目标可是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温姐姐，外面的景色这么好，咱们也出去瞧瞧热闹吧。”
她便回过眼神去柔和地看她新认的妹妹——马月茹，这位妹妹是貌不如她，身材亦不如她，可是出身门第却是极好，性子又很天然，将来二人要是都进了宫，便是可以互相照应的。
“妹妹说的有理。你我快快的去，可不能看久了，将这如雪凝脂般的皮肤晒黑，误了大选。”
温凝香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屋里站着的嬷嬷，那嬷嬷倒是坦荡，微微含笑点了点头，似是对她的觉悟很是满意。
“那也不至于这么小心吧……”
温凝香笑而不露齿，一双媚眼太勾人：
“咱们现在呢还只是秀女，自然要严于律己。皇恩浩荡，能够复选面圣是何等的光宗耀祖，咱们可不能贪图一时春色，而弃大好之光景呀。”
马月茹：“好吧。”
“嬷嬷，那我们去外头赏花儿了。”
末了，她还不忘拉着好姐妹向嬷嬷福了福身子。
细节决定成败。温凝香的好意从不错过任何一个人，哪怕只是个卑贱的奴才。
……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去复选，一窥她未来夫君的真容呢？
温凝香一个人兀自盼望着，一直盼到了初夏。
她母亲曾经托他父亲细细盘问她那进入复选，但败的落花流水，后来只得嫁与人做续弦的异母二姐温苒，因此她知道选秀该是在御花园的室外进行。
那怕是要等到夏天过去，秋天再进行复选了？
今上正值年轻，选秀却一再耽误，这后宫里头保不准有一位爱捏酸吃醋的嫔妃？
……
无数思绪翩翩掠过。
然而天还没来得及热，就有公公来通知她们，明日清晨，复选开始。
“卯时一刻，所有秀女需梳洗完毕，盘发素容，换统.一服饰，用好点心，等待传令。”
温凝香又见这阉人语罢，嬷嬷们端上了叠着的纯色淡紫衣服和朴素的银钗。
“……”
虽然她父母为他精心准备的衣裙和首饰没了用武之地，但温凝香才思敏捷，兰质蕙心，不会被这种小事所阻挠。
她望着窗外的一弯明月，嫣然一笑，很快又有了主意。
……
【复选日 慈嬉宫花园】
巳时刚至，秀女们已被成队列的引入慈嬉宫花园，她们的走姿已经被训练多次，公公和嬷嬷们又是很有办差经验的，因此队伍走的是十分的井然有序。
树木花坛，亭台楼阁，青红相映，意趣无穷。
而秀女们只能低头走路，无法赏景。她们留心着脚下砖块，端庄地走，殊不知这里本该是供太后及太妃嫔们游憩、礼佛之处。
她们停在了一处阁子之前，并依次站成十列六排，跪地等候。
皇帝也没有让他们久等，很快就听得一句“皇上皇后驾到——”
“……”
皇后也来了？
温凝香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这么重要的事情，温苒这个贱人居然没有提。
她这般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必是招其他女人妒恨的。如此一来若是中了选，岂不是又成了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初来乍到，尚未得到宠幸，若是被正室忌惮，她还如何在美人如云般的后宫立足呢？
“请一排姑娘起身——”
太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正好前面第一排的女人们站起来了，温凝香借着这遮掩偷偷的去看她未来的夫君。
！！！！！！！！！
只见得好俊好俊的一个美男子，眼中含着笑意，温柔无比，气质却又是天生贵胄，通身的皇家气派……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温凝香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正在参加严肃的选秀，只被这天仙般的容颜所吸引……
原来男人英俊到极点是美艳……这世上竟然有这样好看的人吗……
“请二排姑娘起身——”
温凝香痴痴地看着这个宝座上耀眼夺目的男人，根本听不进别的声音。那金黄的宝座，宝石金子的发冠，彩金的龙袍此刻都被他衬得暗淡无光……他实在太俊美了。
照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忘记起身，殿前失仪。
然而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而是命中注定的天选之人。正当第二排的姑娘们被阅览完毕，恭敬跪下时，忽的跑来一个太监，得到允许后靠近了皇帝，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让他进来吧。”
皇帝的声音不大，但是她们站的也近，便正好听到了。
“奴才遵旨。”
这太监还没来得及退下传令，温凝香就忽然看到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孩儿，一溜烟的跑到了皇帝的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选秀嘛……”
他个子已经不小了，还往皇帝的怀里钻，说着。
“皇儿！”
温凝香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皇后开口了。
“……”
原来这竟然是个皇子吗？
她一愣，也终于想到也要看去皇后的脸。
气质庸庸，貌平平。丑妇也能做皇后！只怕是心灵也不美。（注：皇后长得很漂亮，只是温凝香主观认为）
温氏的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厌恶。立刻转回眼神，继续去看皇帝。
“我都有好多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母妃了……能不能不选秀啊？父皇？”
皇帝还这么年轻，他的孩子竟然这么大了。那将来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们能争做贵子么？
“宝贝乖，不闹啊。”
皇帝把这调皮捣蛋的小东西抱到了腿上。
她瞬间又变得十分的欣喜……皇帝，至高无上的皇帝，九五之尊的皇帝，他竟然对一个顽劣调皮的孩童，这般的宽容温和。等将来他与她坠入爱河，生出好多好多的尊贵的皇子，他将会是个多么完美的好丈夫，好父亲呢！
“不选秀了父皇，我们去玩吧，你陪我、儿臣玩。”
“哎呀，乖。很快就选好了，选好了朕就陪你玩。”
“不选，不选。”
“……”
皇帝陷入沉默。
正当温凝香以为皇帝终于要予以惩罚，给这个不懂事的孩童教训时，那小孩把头靠靠他，他则是从手上取下了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上。
“宝贝听话，朕手头上也没什么玩具，这个戒指先给你玩。”
“……”
那个小东西便张开五指。他大拇指上套着一枚绿汪汪的玉扳指。
“皇儿，这是皇上的戒指，你快取下来。”
“母后……”
那个小东西似乎是陷入了犹豫。
“臣妾逾矩了。”
皇后说着，便急切地下了她的宝座，匆匆走向皇帝坐的那边，快速下蹲行了个礼，手忙脚乱的去取小孩子手上的扳指。她好像是想要低下头双手将那戒指捧回给皇帝，但出于脑袋上沉重的凤冠，最终只能使用一个极其奇怪的姿势。
“……皇后多虑了，只是取下来给孩子玩玩，不打紧。”
皇帝微笑起来，语气也愈发温和。他是这样偏爱一个既不貌美如花，又难以上得了台面的皇后，温凝香妒忌的咬牙切齿。
“这……”
“好啦，朕说不要紧就不要紧。皇后也别站着了。”
“是，臣妾遵旨。”
温凝香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心里又开始分析：
这小孩这么娇纵，皇上对他宠溺，皇后对他维护，那恐怕是他们生的嫡子了。
幸好，幸好，所谓锦绣堆里生出来的嫡子，不过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三岁看老，现在尚且如此，长大必然是个纨绔子弟吧。
“父皇……”
皇帝咧嘴笑了，他笑起来比不笑时还要美：“这就玩腻了？”
“戒指有什么好玩的……想在花园里玩……”
这个嫡子还是很会撒娇的，说着还抱住皇帝的脖子，来亲他的脸。
“哈哈，你耐心等一等啊。选完了朕就陪你玩了。”
“慈嬉宫花园，儿臣还没来过呢……”
他好像还很不满意，继续闹着，眼神也开始转向别处……
“……为什么有冰块呀？今天天气也不热。”
他忽然惊讶道，温凝香黛眉一皱，发现皇帝和皇后所做的宝座周围确实有冰盒。
“宝贝真仔细，今日选看秀女也是大事，朕与皇后都穿着礼服，比较厚重，所以特别提前让人准备了冰块。”
嫡子：“怪不得这里凉飕飕的……”
“……”
温凝香一颗怀春的心忽然冷了下来。
冰块？她的母亲，她父亲曾经的侧室，三从四德，旺夫持家，却需要拼了命为温家大族生三个雄壮男儿，殚精竭虑地拨.乱.反.正斗倒父亲曾经的正室夫人，才能在最炎热的几天里享用承载夫君的爱意，大妇才能使用的华贵之物——冰块。
“……”
冰块呵，冰块呵……
她暗自起誓，自此之后便要在后宫的夹缝中努力绽放，待到他日，她得宠，一定做着后宫中最勤俭，最贤德的女子，绝不像皇后这般铺张浪费。她必定珍惜每一块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