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衡雾寻对几人一抬手，瞳孔渐渐竖起像盯住了什么东西，凉落祈见他看的方向忙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墙上的枫藤蠢蠢欲动！

凉落祈刚要张口，鼻尖上忽地感到一滴坠下的冰凉。他闻到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听到了身后枫藤上落珠打叶声。

起雨了。

十倾曜的嗓音混在雨水中，不知是对谁说的，只随着淅淅沥沥一同钻进凉落祈的耳朵：“不着急。”

“那诸位，我们先避个藤，避个雨？”细雨如丝，沁着凉意刮到脸上不一会儿便有了湿意，几人往后退了几步转头就走，见雨大了些，衡雾寻重新打开了折扇唤了声栖衡。

栖衡应声，在将要把四人收进去时，凉落祈在他身后喊住他：“等等衡兄！”

“怎么了？”衡雾寻先同三人拉开距离往枫藤方向跑去，想着施展千机万算也方便，回头见十倾曜和凉落祈正顶着后者的白氅。

“枫藤不动了！”

听见付逍唵着喊了一声，衡雾寻又看了看自己头顶上孤零零的手立马转身小跑向凉落祈：“我也要进去我也要进去！”

付逍头上顶着自己的云澹水悠空横楼，护住了头，但护得不多，雨水顺着宽大的剑身不时滑落，全滴在了他脸上。

衡雾寻钻到凉落祈身边探进头去，见到凉落祈笑着喊了自己一声，惊喜道：“凉兄！你眼睛好啦！”

凉落祈点点头，指了指水池。三人靠过去，衡雾寻与十倾曜为他撑着大氅，见凉落祈蹲下身又将手伸向了池中。

这一次枫藤树安静如斯，枫藤也纹丝不动。付逍顶着剑也蹲到他身旁，身后两人弓下身听他道：“奇怪，奇怪。难道雨水会抑制它们？”

若枫藤刚刚是因池中残留的他的灵力动的，那这雨又为何能让枫藤停下？直到付逍靠过来，凉落祈才面露困惑之色望向他：“付兄，你也用灵……”

见那大剑上滴落下来的水珠，凉落祈像想到了什么，立马伸过手去将雨水接在手中。衡雾寻见状将身子压低了些，问：“怎么了怎么了？又有什么发现？”

“灵力。”凉落祈见手中积聚的雨水愈来愈多，笃定道，“雨水中也有灵力！”

十倾曜这次回应得很及时，在三人都要望向他时便无奈浅笑道：“不是我，我如何能降雨？”

凉落祈心中一惊，那能压住他的灵力的，能降雨的，只有渊神，修浅染！

鼻尖闻到一股混在雨中若有似无的花香，他侧头，看见几人对面一立在雨中撑伞之人。

他起身眯起眼睛仔细瞧过去，看清了十五步之外的撑伞人是小十一。

“好大的伞！”付逍外衣尽湿，瞧见那大伞眼神都亮了起来，快步跑了过去。凉落祈三人跟上，在五步外驻了足。

那摇摇欲坠的竹制伞骨骨架上裹着几层纸，权当伞面，多余的部分有两端还耷了下来。

纸上有用墨水写下的字，还有些许涂鸦，雨滴在上面并没有晕开，跟在小十一家那做走马灯的宣纸像同一个。

在伞面的边缘处和伞面上有数朵盛开的粉色重瓣花，那粉色很淡，淡的在雨中像是纸糊的一样，一个接一个随着多余未裁的纸一起落了下来。

是把很特别的伞。

好像撑伞人不想被雨碰到一分一毫一般，那伞有足够容纳四五人般的大，小十一单薄的身躯撑着它，远远地看过去好似一个小花亭。

小十一双手环着那把伞在细雨中伫立，那双眼睛透过了雨滴直直扫来。

凉落祈看得不太真实，总感觉对面的小十一与这雨中举伞的女子非同一人。

“凉落祈。”小十一道出了他的名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凉落祈举起空闲的手回应道：“在。”

她行了个礼后，便对对面四个淋着雨的人小心地晃了晃伞示意：“一起回去吧？”

要照以往，衡雾寻不等她招呼早就一溜烟跑过去主动高呼万岁了，可眼下他刚确认出来此村无活人，小十一就搁雨里等他们一起走，衡雾寻无福消受：“小十一姑娘哪儿来这么大伞啊，她知道今天下雨啊？”

被衡雾寻一把拽住的付逍怒视道：“可是我们现在不应该过去躲雨吗？”

“不是，就她自己一个人打这么大伞等我们你不觉得诡异吗？！”

“可是我们真的不过去躲雨吗？！”

衡雾寻就差骂骂咧咧了，这个臭呆子真的是哪儿都敢去。

那边小十一已然等了许久，四人不动，四人不回，她也不慌，就这样举着伞，任由打在脚旁的雨声愈加密集。

“……”凉落祈头顶冷不丁落下一滴雨水，他抬头看着快要吸不住雨水的白氅，和托着它有些费力的衡雾寻，低声问道：“真不去？”

十倾曜似乎笑了一声，大概是被气笑的，毕竟面前的衡雾寻模样实在好笑。

他拿出来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扯来的大叶子，递给了凉落祈一个，自己支起一个：“衡兄现下颇有以一当十之姿，便是想去如果他不让开一点我们也出不去呢，阿祈。”

“这是哪儿来的？”衡雾寻问。“水池里随手摘的。”十倾曜随意回道。

凉落祈接过叶子将其倒扣过来戴在头上，眨了两下眼微微低头看见衡雾寻那扎得稳当的马步不知何时横在了他与十倾曜身前，以脚为桩，以臂为绳，硬生生把自己整成了一个围栏，非圈住三人不可。

不远处的小十一神色复杂地看着十倾曜随手摘的叶子。那是水池中提供灵力的媒介，隐于池底，是修浅染特意用来防枫藤失控的。

这里不是他的地盘，却能随心所欲地一下就薅走两个。

在又看见那白虎神扎着马步不过来半步的样子时，小十一整张脸也拉了下来：“……”

就无语。

这伞她撑着太重了！

“衡兄，放轻松，打把伞罢了。”付逍不知道什么时候叼起了烟斗，开口间呼出绵长的烟雾，并未被雨打散在空中，而是没过他的胡茬，吹到了衡雾寻的脸上。

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衡雾寻的肩膀，后者不服气地转过头，凉落祈正一脸无害地看着他，十倾曜压根就不想理他。

看着三人都无所畏惧的模样，奇怪的胜负欲燃于心中，本着不争馒头争口气的老话，衡雾寻硬生生也装出一脸不在意，起身拍了拍衣摆，大步流星地走向小十一：“区区灵身！”

三人跟在衡雾寻身后，付逍一脸老父亲的笑容，两根手指夹着烟管欣慰道：“衡雾寻，终于……”

话还没说完就见衡雾寻在小十一两步之遥处刹住了脚，随即一个旋身弯下腰对身后离她最近的凉落祈伸手：“凉兄请。十兄请。”

凉落祈莞尔，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十倾曜跟在他的后面。付逍垫后，在走到衡雾寻身边时悄声道：“黑白夜轮换，一天了，你还得适应啊。”

衡雾寻眼神无光，弓背垂手恹恹道：“不行啊——哪怕不怎么怕二十四阿婆，可是我看见小十一姑娘还是有点怯诶……”

“好好好好好噤声！再说人姑娘就听见了。”付逍赶忙捂住他的嘴带着人钻到了伞下。

一路上除却雨水顺着屋檐滴落，便是凌乱踏水的沉闷步调。小十一正慢慢走着，听身后付逍问道：“小十一姑娘，这雨……常下？”

小十一沉默片刻头也不回道：“不常下。上次下时，还是枫藤长成后。”

凉落祈正拿着叶子四下张望着，突觉叶中灵力也很充沛，便对身旁人道：“小十，你向里面注灵力了？”

十倾曜答道：“没有。”

凉落祈想到了刚刚小十一的话，他哑然了一瞬，发现了和小十一同一处问题：“小十啊。”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两人手中的大叶子，将手竖在嘴边意图挡住声音外泄：“这叶子怕不是那池灵力的媒介吧？你不会是……在我去探池的时候拔的吧？”

渊神下的灵雨上一次下时是枫藤长成后，那不下雨时便是这大叶子来阻止这有灵识的枫藤伤人了。

十倾曜看了看手中叶子一脸无辜道：“是吗？还有这用处？只看着有趣，就拿了两个，没想到正派上用场。”

“渊神留下的东西，贸然拔出是会受伤的，整不好可能都会当即爆开……小十你……这次真的冒失。”

虽然面前人还是一派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有事。

十倾曜闻言歪了歪头，张开双手笑道：“多谢阿祈担心，我很好。阿祈若不信，我这身体任你亲自检查。”

凉落祈自然信他实力，况且他对这里熟悉，肯定也知晓这叶子来历。刚刚不过……逗他玩儿罢了。

思及此他轻叹一声转过头去：“我自是信你的。”

看到前方村民有走出来冲几人打招呼的，凉落祈和十倾曜并无回礼之意，恰巧他们也是对小十一闲聊两句，挂着笑容，春风满面地说要去摘花。

小十一应了几声，稳稳地举着伞继续向前走。

雨势未小，出现在院中的村民却越来越多。身边刚刚跑过几个孩子，庭院中坐在那清一色的小石桌上闲聊的几个大人，都无惧这场雨，对他们来说，是真正的甘霖。

冬季的雨水总会带几分冷意，钻人鼻喉，落人肺腑，整个村子雾蒙蒙的。凉落祈双手拢入袖中，抱着手炉的手缩了几分。

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滴落，衡雾寻跟在两人身后左瞧右看，时不时被付逍呼一脸的烟雾。

一路上付逍的视线从前面两人身上没离开过，最终大家在十六家停下了脚。

凉落祈见状沉默片刻，道：“小十一姑娘，我们今天还能留在……这儿？”

今日闹出这么大事，不被这些灵身怨恨已经是谢天谢地，再住回村民家中太过不妥。

小十一转了个身刚想回答，在听到身后那俩争辩烟草的味道是香片茶味还是木桂花味后，本打算挨个送回家的她将伞向脑后一斜。

衡雾寻还好，反应迅速地打开折扇挡在头上，付逍就没这么好运，雨水对着他天灵盖哗然而降，险些熄了他的烟草。

两人一脸懵逼地抬头看天，在看到头顶没有那一方庇护后又一脸懵逼地望向小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