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云山的风雪终年不歇，但没有一朵雪花落在二人肩上，北望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将明辉紧紧包裹住。
“我带你回去。”北望将明辉抱在怀中，一步一步往魔族的方向走去。
此刻北望的心境像死水般没有任何波澜，她全部的牵念都在她的怀中。
怀中的人静静睡着，没有给北望任何回应。
【或许比我想的好一点，明辉不一定能记得。】系统松了一口气。
“她不能知道你的存在吗？”北望问。
【也不是，我只追求结果，她现在是魔尊，知道我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担心你。】
“我？”
【我担心你会为她留下。】
“你给过我留下来的选项吗？”
【如果我现在给你呢。】
系统忽如其来的提问令北望思绪一滞，良久的平静后，连提出问题的系统都察觉出来不对了。
它以为北望会斩钉截铁的说 “当然”。
北望都愿意为明辉走过如此漫长枯燥的时间，那也应该会愿意留下来。
但她沉默了。沉默或许代表，即使能留下来，北望也不会留下来。
北望低着头，慢慢的说：“那场车祸，如果没死，我会继续我的生活，如果死了，那就应该什么都没有了。”
“做梦都没有想过会来到这里，即使我在这里已经度过比我在现代多得多的时间，但我依然觉得我不属于这里。”
“我在这里投入的所有感情，终有一天是要被收回的。”
“所以，如果真的有留下了这个选项，我也不会留下。”
她和明辉最大的问题，不在于两人之间的误会，而是在于根本不是一个世界，要怎么才能在一起呢。
要她放弃现代所有的记忆，还是让明辉放弃女主的身份。
都不可能，都不现实。
【好吧。】系统停顿了会儿，继续说【我之所以不想让你告诉明辉关于我的存在，是因为她的确可以用一些手段留住你。】
【而如果你同意了，我拿你们没有办法。】
【但是，北望，我明确的告诉你，留下来的你绝不会有好下场。】
好下场吗，什么才算好下场呢，人又不能长生不老，谁都会死。自己会有什么例外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北望有些不安。
【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
系统的话让北望有些摸不准，但明辉还在她手上，身后的空幕也虎视眈眈，她必须先确保明辉的安全。
魔修们看见北望，先是对她带了几分敌意，但看清了她怀中之人后，就撤下了武器。
“殿下？”
“快去通禀两位大人。”
北望静静的站着，没过多久她便见到了魔修口中的“两位大人”。
绝云气和负青天，北望记得，是自己让花影留意这二人的。
绝云气从她手中接过明辉，但仍警惕的看着北望。
“她在阵法中困了太长时间了，身体有些虚弱，不过不用担心，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北望柔和的目光落在明辉身上，似乎在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你…有什么目的吗？”负青天问。
空幕带过来的人救了自家殿下，负青天自是要问一句的。
“目的？”北望咀嚼着这两个字，自己能有什么目的呢，只不过是想让明辉活下去。
“确实是有一个目的。”
负青天松了口气，“请说。”
“撤兵。”
北望是铁了心要用自己的性命摧毁云山所有不该存在的生命。云山的事因自己而起，不能再波及无辜的人。
“凭什么？”绝云气不客气的问。
“云山我来解决，你们撤兵。”北望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她想，如果这两姐妹不配合，那么她也不介意代替两人发号一次施令。
负青天拉住自己的姐姐，接着问：“敢问尊姓？”
“北望。”
“您就是北望。” 负青天了然，“说起来，云山和你也有很大的渊源。”
在外界眼中，这群人都是北望所救，而事实上，确实没错。
绝云气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身旁的负青天拦下。
“好，我们撤兵。”
她望着自己的妹妹，不理解为什么她要听这个修士的。
直到北望走远，她才不满的说：“她说撤兵就撤兵？”
负青天安顿好明辉，两人从主帐中走出，她才开口：“云山对我们来说，本来就没有价值，在这里多耗一天，损失就越多。”
“既然她说云山由她来解决，我们又何必掺和。”
绝云气回头望了一眼主帐，“殿下醒过来，可不会这么想。”
“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攻下云山。”这是明辉对她们姐妹俩的原话。
负青天也沉默了一阵，“殿下如若有责罚，我一人承担便可，现在，撤兵。”
空幕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的看着北望一人折返回来，她轻轻一抬手，北望的身体便漂浮起来，直接将人送到了自己身边。
“我以为尊长不会回来了。”空幕上上下下将北望打量了一遍，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北望自从知道她能通过触碰看到记忆，便警惕了几分，躲过了她伸过来的手。
空幕微微低头，轻笑出声，倒也没再坚持。
“我不回来你当如何。”北望问。
“当然是杀了她。”空幕早就想好了，若是北望执意要留在魔族的阵营，自己便闯进去，将明辉这个隐患抹除。
空幕对明辉有多重的杀心，北望就对空幕有多重的杀心。
北望：“魔族已经撤兵，我也不会走。”
“那便最好了。”空幕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留在我身边，没有人可以伤害您。”
“带我去见云随。”
除了在明辉的事情上，空幕表现得很强势，其余方面她都会无条件服从北望。更不要说，见云随这种小事了。
“尊长请随我来。”空幕带着北望走向城中深处，她担心云随捣乱，所以暂时将她关了起来。
云随果真不让人省心，即使被囚也在想尽办法脱身。
“师尊！”云随看清来人，大声喊了北望。
北望眼神示意了身后的空幕，随后禁锢云随的枷锁便应声而落。
“师尊！您出来了。”她忍不住上前，抓住北望的双手，检查她的身体。
“您……”
先前留下的亏空没有补好，在魔宫又受了几次伤，北望已经没有活路了。
“你不要说话，我的身体我自己都知道。”北望挣开云随，从怀中取出一张灵笺交给她。
“回宗门，带给宗主。”
“那您呢。”北望要自己将灵笺交给宗主，就意味着北望不会回宗门，不回宗门，无论是留在云山还是继续困在魔宫，都不是好的选择。
“师尊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还要事情要做，等事情了了，我会回去的。”对此，北望只能对她说谎了。
无论是千倾宗还是魔宫，她都回不去了。
“真…的吗？”云随握紧手中的灵笺，生平第一次怀疑起北望的话。
北望没有正面回答，她甚至都有些不敢正视云随的双眼，“这张灵笺非常非常重要，务必尽快交到宗主手中。”
“你会放人吧。”这句话是对身后的空幕说的。
空幕没说话，只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当然”。
云随一走，就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北望了。
两人一直目送云随出了云山，空幕才转身十分平静的问北望：“尊长是要杀我吗？”
又是让魔族撤兵，又是放走自己的徒弟，空幕大概知道北望要做什么了。
“如果我说是呢，你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只是想不通。”当初救我的是你，现在要杀我的也是你。
北望无法解释这句话。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如常，云山的村民们仍旧照常生活，空幕对北望的态度依旧恭敬。
并没有因为先前的小插曲影响。
北望常常站在城墙边遥望远处，魔族的士兵早就撤离，她站在这除了白茫茫的风雪什么都看不到。
云山境内已经没有任何外来者了。
【我准备好了。】要将系统的力量引渡到北望的身体，借由北望的身体销毁云山。
“嗯。”北望懒懒的回应了一声。
要离开这里了，还没有和明辉好好告别。
【死亡只是一瞬间，并不会很痛苦，但将你的灵魂带回现代，这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你感觉不到。】
“我真的能顺利回去吗？”北望的眼皮忽然突突跳了两下，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我…我会尽力的。】
“啧，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我一下吗。”系统这模棱两可的态度搞得北望有些不爽。
它是真不靠谱啊。
“走吧，去找空幕，我准备上路了。”
不过系统再怎么不靠谱，北望终究是在这条贼船上下不去了，眼前也没有其他路可走。
北望找到空幕时，空幕正在研究阵法。或许是上一次的阵法被北望破了让她有些不甘心，这些天一直潜心钻研。
“您来了。”她起身给北望让出主位，但北望并未坐下。
【和她身体接触，我立刻接入程序。】
系统蓄势待发，空幕毫无所觉，北望却犹犹豫豫了。
她的反常很快引起了空幕的注意，于是空幕的手先一步搭上了北望的肩膀。
“你先别动。”北望这句话是对体内的系统说的。她还有话想对空幕说。
“尊长。”空幕迟疑了片刻，又唤她的名字，“北望。”
她正在尝试探查北望的记忆，北望察觉到了，却并没有阻止，甚至在许久的停顿中反问空幕：“你看到了什么？”
“很多。”空幕如实回答。
“好的还是不好的？”
“都有。”空幕想了想，又说，“不好的居多。”她看到北望死过很多次，这很奇怪。
北望身上透露着和自己一样的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那你能感觉到我想杀你吗？”北望直视着面前的空幕。在等魔族士兵撤离的这几天，她一直在观察，观察云山的人和外面的人有何不同。
没有，没有任何不同。
“恐怕尊长要的不止是我的命吧。”空幕没有任何防御性的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只是因为我要杀明辉吗？”
“我可以理解的，尊长因为心系明辉，所以要我死，那云山的其他人呢，他们中的大部分连云山都没有出去过，尊长也要全部除掉吗？”
这是北望最最过不去的一个坎，空幕非死不可，那其他人呢……
【北望。】系统没有说其他，只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或许系统想说，留一个活口都是祸患。
北望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明明还活着，却觉得已经死了。
本质上她和空幕并无不同，一样是外来者，一样是无关轻重的NPC。
她甚至在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场车祸，是不是也因为碍着所谓主角的路，才必须要被抹杀。
犹豫之间，北望还是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空幕的手腕。
“对不起……”
交叠之处，滚烫的热度迅速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