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沉默
在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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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灰色的阴郁春天,伯特利·亚伯拉罕叹气的次数显著地增多了。他总是把自己埋进一大堆公文里,似乎闲下来,那种若有若无的危机感就会再次造访他。
“您要注意,不要重蹈当年黑皇帝陛下的覆辙啊。”同伯特利交好的某位侯爵这样对他说道,目光有些闪烁,言下之意是希望伯特利对雅典娜保持警惕,但是怕被这位空想家序列的天使听到,不敢直接说出。
“她是可以信任的。”伯特利扶着额头,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内心突然浮现出一种奇妙的感受,就好像风雪中的旅人不愿意放弃内心一个影影绰绰的,安全屋的影子。他很早以前就已经认识到了这点,但是似乎不愿停下继续向前的脚步,即便已经隐约看到了某种毁灭的征兆。
“伯特利卿,伯特利卿。”金发少女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了,比窗外鸣啭的小鸟更加轻快。伯特利抬起头,眼睑下方有不明显的青黑色阴影。他看见雅典娜出现在书桌对面的落地窗前,此时玻璃表面出现了不明显的漩涡,少女穿过玻璃表面,就那样直接走进来了。
“呜哇,伯特利卿,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吗!你的脸色好苍白,简直就像鲁斯文勋爵*。”雅典娜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盘子,里面装着一个卖相很差的黑乎乎的蛋糕,“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和安提柯一起烤的,阿蒙吃了以后说很不错,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飞速跑路了。于是我把剩下的拿来给你尝一下?”
伯特利:“……不必了。”他心想自己已经加固了结界,按理说只有那几位公爵能进来,雅典娜又是怎么进来的?难道她的位格又提升了?
“亚当把阿勒苏霍德之笔还给我了。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我示好?大概率是想看我俩狗咬狗吧?毕竟我现在也能勉强打得过你了。”雅典娜无所谓地对他说,很没礼貌地拉开一张椅子直接坐下,并且把椅背上的外套扔到了一边。
她之所以敢直接提亚当的名字,是因为亚当似乎和弟弟妹妹们达成了一些协议,非必要不会窥探他们的生活。
“真是个好哥哥啊。”安提柯下午一边和她一起做蛋糕打发时间,一边感叹道。
“长点心眼吧安提柯,就是因为你太信任所谓的亲缘关系了当初才会被骗的。”雅典娜莫名往小狼心口扎了一刀,惹得对方差点又和她大打出手。围观全程的侍从们此刻完全理解了他俩为什么总是合不来。
“我这次还真的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讲。我不是那种随便闯进别人房间的人。”雅典娜一如既往地坐没坐相,她抱着小腿,蜷缩起身子,于是领口有些松垮地滑下来,露出一大段苍白的皮肤。
“先把衣服穿好。”伯特利突然开口道。
雅典娜:“?”她偷看了一眼伯特利的神情,发现对方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端倪。她把腿从椅子上放下来,把衣服扯扯平,小声嘟囔道:“怎么和梅迪奇一个毛病,爱多管闲事……”
她咳嗽了一声,“总之,在把目前收集到的这些信息汇报给亚尔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单独和你讲。是有关我当初占有的两条途径,以及你身上‘门’的唯一性的来源的。你就没有好奇过,自己当初的晋升之路为何畅通无阻吗?诚然,你是个天才,”雅典娜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但根本原因还是——”
“根本原因是,在我升到半神之后,很幸运地,其上的高位者全部死去了,——也包括你。”伯特利语气虽然冷淡,但是巧妙地回击了雅典娜的调侃,让对面的少女不禁笑出了声。亚伯拉罕公爵应该是第一个面对雅典娜的时候不落下风的人吧,后世的人们或许会这样评价。
“当时我和阿曼尼做了个交易,原谅我答应她,不能说这个交易的具体内容。”雅典娜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是当时她同我说,如果我在有关‘将来的诡秘‘的事情上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上,她就不会对抗我。否则我就会死。"
“你拒绝了?”伯特利喝了口茶,问。
“你弱智啊,我又不想死,就算是骗她我也要假意答应吧!只能说真神的嘴,骗人的鬼,我还是凄惨地死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死透,以序列3的位格从我提前准备好的分身上复活了。后来大概是亚当和她达成了什么新的交易吧,她就没有再来追杀我了。”
雅典娜说完这一长串话,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看来黑夜根本就从来没信任过我。当然,我也并非全然信任她,不然也不会提前做好那个分身……按理说是瞒不过她的,但是亚当说我的命运从第三纪中期就发生了改变,意思不就是我暂时还不该死吗,但我感觉,他们总有一天还是会杀死我的。而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图谋什么。”雅典娜扯了下脖子上银白色的项链,“但我们多少可以猜到一些吧?”
“黑夜想把有关诡秘的所有途径控制在自己手上,因此会提前除掉不可控的因素。”
“而我和安提柯就是那个不可控的因素。所以,祂没来对付你,总让我怀疑,她是否曾经把你列为过诡秘的人选之一?祂为什么会考虑你呢?阿蒙存活是因为父亲太爱他了,但你又是因为什么?”雅典娜开玩笑道,“难道只是因为你比我更有人性,更加沉稳,更好控制?或者说,更会考虑大家的共同利益?”
雅典娜明显是在开玩笑,但伯特利却沉默了一瞬。他摩挲着指关节处冰冷的宝石戒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默然了一瞬。他们说不定摸到了真相的边缘,那时,在那个寂静的春日下午,伯特利如是想着。
在交谈中,天色不知不觉中就暗下来了。雨一直在下,整个房间都浸泡在一片冰冷的沉默之中。
“我今天好累,不想回去再面对一个疯子亚尔!我的确有自己的卧室,但他一发疯就缠着我不放,真的很无语……我觉得我需要把修建自己的宅邸提上日程了……”雅典娜抱怨着,一边异想天开地说,“我今天直接睡在你这里好了,反正亚尔也不会怀疑我们俩有一腿,倒不如说,他的两个最忠实的下属突然搞到一起才是魔幻剧情吧。”
伯特利还没来得及阻止,雅典娜就踢掉鞋子,用非凡能力一瞬间换了身睡袍,往床上一倒。伯特利皱眉道:“去客房睡。”但发现雅典娜早就已经睡着了。
少女安静地躺在一旁,长发散落开来,像那片融有金色神血的无尽的海。此刻,窗外又开始下起白天未下完的雨。
“看上去她并不将我放在心上,”黑发的公爵将一只羽毛笔搁在一旁,笔尖的墨迹弄脏了写好的文件,他却浑然不觉。他在内心喃喃自语道,“而我对此心知肚明。倒不如说,她如果爱我的话,才真叫我惶恐不安。”
伯特利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蓝色的眼睛浸泡在冰冷的雨夜里,一向沉稳的眼神里显出几分动摇。他嗤了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愚蠢,转身往别的房间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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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恩和帕拉斯小姐第一次登上黄金梦想号的时候,就见到了那位达尼兹口中“美丽如同天使”的船长——“冰山中将”艾德雯娜·爱德华兹。对方确实是一位美丽而知性的女性,有着如同春日澄澈天空一般的蓝色眼眸。那时克莱恩刚和帕拉斯小姐离开疾病中将特蕾西的船只。
那时的阿兹克先生,在了解了此地的意外情况后,就先行回去了,临走之前破有深意地看了雅典娜一眼,但是看他的表现显然是没能认出她来,虽然他明显已经怀疑她和自己的身世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死亡执政官阁下,”雅典娜将一句微妙的话语传进了阿兹克的心灵岛屿,“如果想提前知道你身世的秘密的话,以后就再来找我吧。至于克莱恩,你也看得出来,我留在他身边,暂时对他并无害处。”
雅典娜知道,阿兹克或许还是会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克莱恩的,虽然她不确定克莱恩和这位死亡执政官的关系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不过看起来,他们俩是能够彼此信任的关系。但雅典娜觉得,克莱恩也未必不信任她,否则为什么当她有意无意触碰到克莱恩的手的时候,对方总会指尖发烫?
我会编造一个新的谎言给他。雅典娜心想。就算那是假的,来自高位者的蛊惑性言语也能够欺瞒他一段时间了。或许,他就会不幸地,在这段时间里,彻底爱上她呢?
毕竟我是最能蛊惑人心的,空想家的高位者啊。雅典娜如是想着,我那亲爱的哥哥,当年不就把我们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