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昨晚下了好大的雪,我们待会出去看看吧!”刚起床的乔鲁诺拉开窗帘,略带惊叹地迎接清晨阳光,看到白色地毡般的大雪,不无兴奋地冲洗漱出来的男人说。
衣着整齐的迪亚波罗阴鸷地瞥了秘书一眼,连眼角都透出不满,还有几丝疲惫。
昨晚因为网络太差,与乔鲁诺晚餐归来的热情老板十分无聊,在看完房间里Vogue上所有广告和点评文章后,他把目光投向了书架上的《希腊棺材之谜》。
乔鲁诺催了他好几次及时睡觉,但迪亚波罗聚精会神地翻着书,表示想要知道艾勒里·奎因茶杯推理出错后的剧情发展。
“你先睡,我知道偷走遗嘱的凶手是谁后就睡。”热情老板把灯按成床头模式,打算继续黑暗小天地里的娱乐,下一秒就感觉到被子两侧有重物压下来。
他把书扣在枕头边,发现乔鲁诺在不知不觉间爬上了床,正隔着被子撑在他身侧,青年那双亮晶晶的大眼从黑暗里看过来,床头灯在俊脸上打出阴影。
迪亚波罗的阅读彻底中断,整个人被拖进被子卷里,他看着灯光透过蒙在头顶的布料形成一层黄晕,几十分钟后一巴掌拍在乔鲁诺肩上,硬是把对方推开,好从被窝里挣出来。
乔鲁诺也从被子下爬出来,亲亲对方的下巴,十分愉快地把他揽进怀里,享受与恋人挤在同一张窄床上的感觉。
而在迪亚波罗眼里,他只觉得房间太热,双腿也动弹不得。
给老板制造睡意,消耗对方体力的乔鲁诺终于得逞,他看着迪亚波罗在胳膊弯里犯困眯眼的样子,低下头吻吻对方额角,拿手指梳理那头长发,把它们和自己的头发分开,接着伸手关上台灯,令房间恢复为黑暗。
第二天一早的乔鲁诺神清气爽,迪亚波罗精神不佳,前者是因为睡前运动充足,后者是因为睡前运动太足。
腰酸背痛的迪亚波罗无精打采,他并没有因睡前运动而睡眠良好,反倒因为乔鲁诺体温太高而半夜醒来,在总有个下巴抵着自己头顶的情况下不满起身,硬是把睡得四平八稳的金发青年赶回另一张床上。
“很抱歉叫醒您,但您需要吃早餐,我们可以先看看怎么到滑雪场,晚上再回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您按摩!”昨晚原本想催老板睡觉,结果反而令老板疲惫的罪魁祸首秘书,用略显心虚的语气表达关切。
迪亚波罗瞪了他一眼,懒得指出秘书按摩技术日益精进的原因。
“您女儿的嗓子康复就好。”
“感谢您的帮助,马雷克医生。”
昨天那对母女和另一名中奖游客擦肩而过,讨论着待会去拍照的事,此时前台电视谈起了即将到来的极端天气,要求登山游客注意安全。
两人回房换上御寒服装,打算出门看看能否按计划行动,乔鲁诺露出了跟所有这年纪青年一样的欢腾劲,他准备好一整套保暖毛衣、防寒服,仿佛真的解锁了雪橇犬基因。
迪亚波罗则维持着年长一方的稳重或者说困倦,戴上帽子系好围巾,把粉色长发塞进领口,只露出英挺鼻梁和刘海下雾气沉沉的浅绿色眼睛。
他看着洗了脸卷了头发的乔鲁诺努力维持造型,同时又想戴上针织帽的样子,感觉十分搞笑,表情柔和了些许,没忍住伸手戳戳秘书拼命保护的金色刘海,感觉颇有弹性。
乔鲁诺趁机抓住他的手想亲一口,然而被灵巧躲过,于是青年像变魔术一样,手指翻飞间在恋人围巾上变出了一朵毛绒绒的蒲公英。
迪亚波罗微微皱眉,把挠到脸颊的白色絮状植物摘下来举在手里,想看看黄金体验创造的植物有何不同。
而在乔鲁诺眼里,面前容貌迷人的高大男性手举蒲公英,认真观看后又一口把它吹散的反差模样实在无比可爱,他趁机偷捏了一下迪亚波罗泛红的耳垂,手感软又冰凉,这次倒是没被躲开。
走在前方的西班牙男子戴上了护目镜,咕哝着天气怎么这么差,并没有注意到背后两个意大利人在私下你来我往地调情。
“老板,我们的车子好像被雪淹没了,您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看看还能不能开出去。”乔鲁诺刚刚跟出门就看到覆满白色的停车场,他试了试积雪深度,发现早就淹没脚踝。
迪亚波罗呼出低温下的白气,看着乔鲁诺越过松木屋朝着汽车跑去,预估到或许无法前往滑雪场的可能性。
“您腰不舒服吗?”名叫马雷克的医生站在迪亚波罗身旁表达关切。
不仅腰不舒服,屁股也不舒服的迪亚波罗看了他一眼,意识到这个人喜欢主动关心别人,昨晚似乎还在替那对母女看病。
但他没有与马雷克寒暄的想法,因为他看到乔鲁诺经过的路边有团深色衣服——盖着一层雪,从冰晶里透出丝丝血红色。
“那是什么东西?”迪亚波罗指着地面用毫无波澜的语气问,哪怕他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马雷克疑惑地取下眼镜擦擦镜片,又重新戴上仔细查看,脸上的惬意逐渐消失。
是一具断肢,鲜血已经被冻住,就这么平凡无奇地放在那里。
……
外出被迫中断,几人站成一圈。
“老板,您刚刚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影吗?”乔鲁诺中途听到马雷克的喊声后就折了回来。
“没有,刚刚只有我和马雷克在这里。”
迪亚波罗摇摇头,开启墓志铭查看未来,但没发现任何危险预兆,这截断肢出现的地方林木稀疏,同样没有可疑人影。
没想到出来度假滑雪还会遇到这种意外。
“这是人类的左腿,看来是被什么锐器砍断的,从血液凝结程度来看已经被冻上的时间不算久,应该是不久前被扔在这里的。”刚刚被断肢震惊到大喊的马雷克总算平息,还算冷静地分析起情况。
半蹲在地上的乔鲁诺没说话,用手指捻了捻断肢上的冰晶,抬头看了迪亚波罗一眼,与对方交换只有彼此才能理解的信号。
迪亚波罗知道乔鲁诺已经用黄金体验悄悄摸过断肢,这样只要发动替身能力,断肢就会变为能寻找到“主人”的动物,帮助解开谜题。
但鉴于他们此刻和许多普通人一起目击了这场事件,动用替身能力一定会引起怀疑,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最好持观望态度。
“妈的,难道是昨晚收音机里提到的那个连环变态杀人狂跑过来了?!”闻讯赶来的西班牙男人回忆起什么可怕消息。
“这双鞋子好像是昨天那个法国佬的鞋?”
马雷克倒抽一口冷气,迪亚波罗不明所以。
“老板,他们应该是说昨天大厅里那位莫罗先生,他是杜波瓦女士的男伴。”乔鲁诺起身附到迪亚波罗耳边,以秘书的素养小声解释。
热情老板想了一会才想起这对情侣的存在,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眼前的事是小题大作。
一条血淋淋的断腿毫无理由出现在庭院里,与此同时有人失踪,收音机里播放连环杀人犯新闻,山庄里弥漫着恐怖气息,是什么需要特别在意的事吗?
“我们得报警!这样他们可以帮忙找人。”相对热情老板而言更有爱与希望,也更正常的路人西班牙男子紧张地说,他按开手机才发现没有信号。
“这里海拔太高,无线信号或许覆盖不到,您如果打算报警,只能回大堂后用有线电话。”乔鲁诺决定提醒这群普通人,并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外出计划中断,西班牙男子和马雷克决定先回大堂,留下跟在后面的老板和秘书。
“老板,您或许可以伪装一下对断肢的恐惧,我们是来考察滑雪场和山庄经营情况的,表现太突出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归程中的乔鲁诺努力劝老板,让他不要摆出一副“有人失踪又和他有什么关系”的表情。
迪亚波罗看了秘书一眼,他内心有丝丝烦躁,但这主要是因为汽车不能开出雪堆,导致他不能去滑雪场。
一码归一码,即便疑似死了个人,即便有危险出没,商业考察工作也不该被耽搁。
“我们可以回去吃芝士火锅,我让他们特别准备了羊奶酪。”乔鲁诺继续劝诱,猜到对方内心十之八九正在运转的黑暗反派思维,试图换个方法抚平对方小情绪。
迪亚波罗对某个关键词眼睛微微亮起。
“可以。”
“走吧老板,就算不能去考察滑雪场,我们还可以泡温泉。”提前做好准备,输入了正确密码的秘书心情又明朗起来,他看到迪亚波罗兜帽下的刘海沾有一粒蒲公英种子,纤长白毛球正随风微动,看着很有几分可爱。
他凑过去想替对方吹掉这小玩意儿,结果刚抬脚就踩到一滩楼梯上已经被无数人踩过的危险积雪。
雪天走路的风险终于体现出来,热情老板的秘书遭遇了调情失败,他一下消失在迪亚波罗视线里,几乎摔了个四仰八叉。
……
目击者们回去向工作人员告知了情况,赶来的杜波瓦一眼认出这是男伴断脚,她在尖叫后晕倒,其他人扶着她,给她扇风,让她保持清醒。
杜波瓦醒来后面对围着她的人,解释自己昨晚和男伴吵过一架就各自分房睡,所以根本不知道对方后来的去向,这也意味着莫罗依旧下场不明,只能继续寻找。
正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工作人员带来了雪上加霜的消息。
“实,实在很抱歉,今年的天气很反常,昨天夜里山上的路都被雪封住了,铲雪车起码要清理到后天才可以疏通,警察一时上不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开车也出不去吗?!就这么被困在山庄里了?那个连环杀人犯很可能还在啊!”西班牙男子焦虑地大声询问,恐慌情绪把旁边的母女二人吓得不敢说话。
“我刚刚……我刚刚去打电话联系山下,但电话线被切断了!”面容恐慌的马雷克跌跌撞撞出现在门前,带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法联系山下,无法逃离山庄,窗外又开始飘起冰晶,跟照片里洗过一样澄澈的蓝天不同,今天的云层很阴沉,一场特大暴雪即将降临。
与大堂里惊恐不安的路人们相反,餐厅里的秘书与老板正在平和宁静的氛围里用餐。
迪亚波罗插起小块法棍,放进散发着雷司令酒香的芝士锅里翻搅挂汁,吹吹热气后严肃又不失幸福地吃下,食物把脸颊微微顶起,令他回忆起多年前在家乡时的滋味。
“你的安排很得当,乔鲁诺……张嘴。”
迪亚波罗向正用受伤手肘抵住冰袋的秘书表示赞赏,看着对方尴尬脸色和不方便的动作,决定喂他吃火锅。
歪着坐的乔鲁诺有些意外,发现自己虽然没有用黄金体验治疗伤处,但迪亚波罗也愿意照顾自己,哪怕这是很没有效率的事。
这发现令他很兴奋,连摔在雪里弄脏衣服的事都顾不上,直起身子等着迪亚波罗给他蘸面包。
“莫罗先生失踪了,二位介意一起帮忙找人吗?”
有人刚好来到桌前询问。
差一点就要当着外人面上演喂饭场景的老板与秘书扭过头来,乔鲁诺看着对方的脸,想起他是最晚来山庄的那个英国人,名叫彭德尔顿。
“他刚刚摔成了骨折,还被尸体吓到,所以不能帮忙。”迪亚波罗眼睛眨也不眨地把皮肉伤夸大十倍,指着自己被迫成为一朵娇花的秘书,认真解释乔鲁诺因为身心受创已经无力行动,正是需要扑在自己怀里接受安慰的时候。
“原来如此,二位是情侣。”彭德尔顿姿态非常守礼,但眼睛跟安了探照灯一样看过来,居然一眼看破二人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迪亚波罗看着对方拘谨的小动作,用非常不像疑问句的语气提问。
“言行举止,我想应该很少有下属会伸手去揽上司的腰,或者直接抓上司手腕吧?”彭德尔顿说话带有一种刺冷的幽默感,或许是他口音的问题。
“不错的观察力。”迪亚波罗略略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副面对“遇到值得注意的交流对象”时才会有的认真态度。
“说来惭愧,我是为调查一个陈年案件而来,如果二位有线索提供给我就好了。”彭德尔顿大概认为迪亚波罗会听他说完,于是自行将话题继续了下去,还坐在了二人邻座。
“十年前,伦敦佳士得有一件价值1200万英镑的拍卖品失窃,盗窃者据说是名为“亡灵(Muertos)”的团队,他们不仅偷走拍卖品,还使用了没人可以理解的方法逃走,后来据小道消息说,他们将赃物放在了瑞士一家度假山庄的某个角落,相互约定好回来销赃的日子,而十年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