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专属VIP的内容着实算不上美好。浓烈的腥臭味找到了来源,水池里,地毯上,好几处都沾上了暗红的血块,黎芊所说的绿色小虫正和这些血块混在一起,难舍难分。
数不清的细小肉球时不时地从血块里钻出又没入,咕嘟咕嘟地冒出一个个小小的血泡,如同脓包一样膨胀破裂,溅出微小的血点。
这一幕视觉冲击强烈,惊得唐嘉禾忍不住后退了小半步。
又担心踩到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急忙想要收回脚,可惜身形没有稳住,晃荡了一下。
随后,胳膊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扶住。等他站定,顾宥庭放缓了语气安慰道:“不必担心,我拟了防护屏障,它们不敢靠近你。”
唐嘉禾这才发现这些血块并非完全静止,倒像拥有生命力的某些软体动物能够缓慢游移。裹挟着灵液和肉球的血块似乎能够感知他们所在的方向,继而有意识地避让。
察觉到这一点,唐嘉禾试探着朝那些血块走了两步,果然发现血块快速地往他相反的方向挪动了些许,始终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给他们腾出足够干净的空间。
怪不得黎芊说那些绿色的虫子在动。他们看不到血块和肉球,只能看到随着血块游移的灵液。
该说不说,看不到这令人作呕的可怖画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运气不错。
总算顾宥庭有点良心,地上的血污虽然恶心,但不必考虑会被沾染上。这让唐嘉禾稍许放了心,收回了一些对VIP内容的吐槽。
他的注意力从血块上收回,重新凝视卢曼心。围绕在她周身的黑雾倒是全都不见了。但他知道那黑雾必然不是消散了,大概率是看到顾宥庭这个老邪头躲藏起来了。
至于躲在哪儿自然不言而喻。
这并非无端猜测,此时卢曼心仿佛笼罩在一种难以言明的衰竭颓败之下,惨白的脸色中透着行将就木的青灰。纵使唐嘉禾并不会看相,也能从她容色中理解几分什么叫印堂发黑。
别说是印堂了,她的整个面部都被“乌云罩顶”,完全不似几个小时之前初见时的光彩。
“这才多久,怎么黑成这样了?”唐嘉禾心中起疑,不由问询出声。
“浊气沉,清气散,不黑才有鬼。”
黎芊颤悠着开口:“嘉禾,你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黑成这样’?”
唐嘉禾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黎芊,朝顾宥庭递去了一个颇为无奈的眼神。
房间里的其他人只能看到卢曼心形容憔悴,那从内里散发出的腐坏之气,恐怕只有卢曼心自己心里清楚。
顾宥庭没再多做解释,转头对卢曼心说道:“卢小姐,你手上的伤口好像变大了。”
卢曼心心神一颤,一直安安静静搭在腿上的双手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沉默几秒,她沙哑着嗓子强装镇定地对经纪人和助理开口:“徐姐,悦悦,你们先出去吧。”
“曼心!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卢曼心摇摇头:“徐姐,我想跟顾先生单独聊聊。”说着她转向黎芊,“芊芊,你也先出去吧。”
黎芊红着眼睛起了身,担忧地看了一眼卢曼心,又看了一眼顾唐二人,眼神里透出浓浓的哀求……
等几人离开,卢曼心终于一言不发地缓缓摊开手心。
只见原本白嫩细滑的手心横亘着一条极其狰狞的伤口。伤口极深,几乎要把整个手掌削断,裂口处往外渗着暗红发黑的血迹。若仔细看,甚至能在伤口边缘发现不甚明显的碎肉。
血肉模糊,就像……就像愈合之后又硬生生地被反复扒开过一样。
“嘶——”唐嘉禾短促地惊呼一声,似乎难以想象掌心被来回撕拉的痛楚。
顾宥庭瞥了眼她手中的伤口,又淡淡地说了句:“嗯,掌纹也开始变淡了啊。”
“掌纹?什么意思?”卢曼心不明所以,但从心底涌上的一股恐惧,让她慌张地连声音都打了颤。
“人的掌纹会在死前十分钟彻底消失,你没听说过吗?”
卢曼心的身体剧烈的颤动了一下,如遭雷击。
她小心翼翼地低头检查自己的手心,伤口外翻,脓血外溢,让原本清晰可见的掌纹变得难以识别,可手指关节处的纹路却肉眼可见得变浅了。
像是不死心似的,她又看向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白皙柔润,细腻光洁——太过光洁了,淡掉的掌纹让她的手心显得愈发干净,像一张没有皱褶的白纸。
像是被判了死刑,卢曼心惊恐着跌坐在地上,沉默了几秒,瞬间崩溃,颤抖着哭喊:“顾先生,您救救我吧,求您了,您帮帮我……”
顾宥庭投去厌恶而怜悯的眼神,然后朝着唐嘉禾的方向微一点头,对卢曼心冷声道:“向他道歉!”
“好,好……”卢曼心反应极快,不等顾宥庭多说,立刻赔笑,笑容里带着无法驱散的恐惧,令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古怪:“小唐老师,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对不起,求您别跟我计较了。”
原本只做看客的唐嘉禾微微愣了神,皱着眉头凑到顾宥庭身边耳语:“她扔的是你给的符,跟我道哪门子的歉!”
“你说话声音这么小,她怎么听清。”说完,顾宥庭“好心”地对卢曼心传话,“阿禾说你太敷衍了,没诚意。”
唐嘉禾:“?”
“不是……小唐老师,我很诚心地道歉……”卢曼心已经急得带上了哭腔,以她如今在圈子里的咖位,道歉示好这件事情早就离她很远了。对唐嘉禾这样一个糊穿地心的小演员道歉更是她从没想过的事情。
可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她只能对唐嘉禾道歉、讨好,仿佛即将溺亡的人寻到的最后一根枯木。
唐嘉禾不屑在这种时候给卢曼心难堪。但知道顾宥庭在为自己出气,也不会不知好歹地明着反驳顾宥庭,于是默默传音:“我没那么说,你别诬陷我,显得我小心眼。”
“好吧。”顾宥庭替唐嘉禾正名,“阿禾宽容,是我睚眦必报。”
瞧见卢曼心惊慌无措,他没再为难:“好了,该解决你干的那些好事儿了,否则,掌纹真的要淡没了。哦,对了,我必须确认一下,你真的想把这事儿解决?”
“想,当然想,顾先生,求您帮帮忙。”卢曼心抓紧了这跟救命稻草,担心顾宥庭反悔,几乎要给他跪下了。
顾王爷一诺千金,不至于反悔。不过他也不会放过刺激卢曼心的机会,揶揄道:“呵,我以为你更倾向于跟他合作,你想清楚了,这可算是毁约了!”
“不,烧掉护身符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太疼了……”卢曼心满脸泪痕,低声嘶吼道,“再说……是他言而无信的!是他先毁约的!”
“算了,护身符的事情是我有疏忽,你比我想得还要大胆,是我小瞧了!”最后一丝浅淡的笑意从顾宥庭脸上散去,他冷冷地看向卢曼心:“不过说起毁约,他付得起价格,你也付得起吗?”
“我…我……”卢曼心咬咬牙,最终只得脸色灰败地重复,“我知道错了,顾先生您救救我,我以后一定行善积德,不会再乱来了。”
“以后——”顾宥庭冷笑了一声,“还是以后再说吧。”
唐嘉禾本能地觉得这个“以后再说”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只怕卢曼心也听出了其中深意,只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走神之际,顾宥庭的密话掷入脑中:“味道有点难闻,你要不要去外面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不用!”唐嘉禾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不就是灵液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嗯,也对!”顾宥庭语气难掩骄傲,“你还想看看我有多厉害呢!”
唐嘉禾默默地撇开了头:“……你好幼稚!”
顾宥庭对这个评价欣然接受,顺便友情提醒:“站远点。”
唐嘉禾退后两步刚刚站定,见顾宥庭从内兜掏出一只玻璃瓶,形状却比他先前在酒店见过的那只大一些。
不及多想,一阵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唐嘉禾瞬间明白了顾宥庭口中所说的“有点难闻”。
顾宥庭说得太保守了,这种浓郁而黏稠的,带着腥膻的腐烂味道,差点没让他直接吐出来。
草草晕晕乎乎地从口袋里露出脑袋发表评价:“太臭了!这个灵液是我闻过最臭的!”说罢,稻草人先生大概是觉得外面的空气污染太严重,“呲溜”一下又缩回了脑袋,蜷在口袋里不出声。
但很快,空气中的恶臭便消散了,刺鼻难忍的味道仿佛被过滤器快速地净化掉,取而代之的是清新淡雅的薄荷草香。
草草“嗖”地一下又冒出了脑袋:“嘿,少爷居然给这儿加了一层结界,他之前可懒得做这样的事。”
对上唐嘉禾疑惑的眼神,草草解释:“就是上次在酒店里,他把那个胖子的灵液收走了。那时房间里臭得要命,我跟喻皎都快被熏晕了,一起求他开个结界避难他都没答应,说浪费灵力,还说我们矫情。哼,他自己要收服灵液不得不呆在那个恶臭空间,可难道我们人偶就没有‘偶权’嘛!”
啊!原来腐味散失是他撑了结界的原因,唐嘉禾恍然。
他心里顿时泛起一阵轻颤,也不怕自作多情,搓着草草的脑袋,心说你能有啥“偶权”,顾宥庭为谁撑得结界还用想嘛,你可是沾了本少爷的光!可随后又立马想到:“你说打开结界会浪费灵力?浪费多少?对姓顾的有影响吗?”
草草小脑袋一扬:“哼,这点灵力对他能有什么影响,不肯给我们开结界,只是他嫌麻烦罢了!”
唐嘉禾放了心,低声应了句:“那就好。”
“好?一点也不好,我上次没赶得上帮你对付土棺蛄,就是因为被灵液的味道恶心吐了!”草草想起当时的情况仍然觉得委屈,忍不住控诉专制的无良前主人,“更可气的是,回去之后他还凶我!”
唐嘉禾把草草从口袋里面提溜出来,笑意盈盈地说道:“不好?要不要我把你扔去顾宥庭那边感受一下什么叫‘一 点也不好’?”
小人偶成功地被唬住了,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敢再告前主人的半句状,连连附和着“好”。
威胁奏效,唐嘉禾满意地轻哼了一声,随手把草草塞回口袋,再度把视线转向顾宥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