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为你们准备了观光车。”那位冷淡的女子坐上了一辆棕色复古敞篷老爷车，是游乐园中孩子最喜爱搭乘的款式。坐在车头的她似乎是本次观光之旅的驾驶员，不过那辆小火车与她一起出现在一个画面时，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车头两颗如蛙眼般的灯泡亮了亮，那位女子的外披大衣耷拉在皮质座椅上，不过她坐得笔挺，一丝不苟，“请上车吧。”

她转动了几下插在钥匙孔的钥匙，观光老爷车的排气口喷涌出几口烟雾，如咳嗽的老人在享受烟斗。女子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待到两位客人安坐好之后，她才点了脚油门，驾驶着滑稽的老爷车出发了。

“抱歉，妄想区目前只有这类车可以使用。”女子似乎是为自己驾驶员的身份而尴尬，她尽量用帽子将自己的面容遮住，像是害怕遇见什么熟人。

“看得出来，是妄念的品味。”

坐在老爷车上的云楚回答着。

三个大人搭乘着游乐园里小朋友才喜欢搭乘的观光车，还是在全妄念最顶层的妄想空间，这的确是只有妄念才想得出来的馊主意。

云楚的腿在车座间有些伸展不开，她尽量将腿斜放一点，动静间皮质黑椅发出“嘎吱”的不安声，她说：“那你们平时出行都用什么呢？”

妄想空间大得离谱，英伦风的街道看不到行人，繁复的沿街建筑让人透过巨型落地窗就能看到其中陈列的精品。

“这一块是布里克大道，算是供玩家享乐的场所。”女子介绍着，直到一辆南瓜马车从她们身边略过，“这就是我说的另一种车型。”

“如果感兴趣的话，还有马匹可以租用。”

“租用？”云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我还以为以妄念区玩家的财力，可以直接买下来。”

“这算是妄念的规定，交通工具只许定期租用。”女子解释着。

前方，聚集的建筑群消失了，侧路的建筑变化为千顷草坪，远方是一幢高高的金色尖塔建筑，屹立中央。

其上空零落着金色积分，如同飘落的金箔，远远望去，这场景云楚只在童年的水晶球中见过。

“那是财神爷公会么？”云楚看得愣神，能够豪横至此的，怎么想都只有财神爷公会的会长谭檀了吧。

“是的。”驾驶座的女子侧头看了一眼，“谭檀的话……”女子直呼起财神爷会长的名字，“尽管看起来行事作风比较高调，不过她人还……”女子犹豫了一下，想了一个形容词，“挺活泼的。”

“怎么觉得你们挺熟的？”原本沉浸在新景色的林芝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她扒着前方的靠背，拉近了与那名女子的距离，“愿意聊聊看吗，”林芝华慢慢地吐出了两个字，“……姐姐？”

前方的驾驶位也发出了几声不安的声响，那女子被迫将身子往另一旁挪了一点点，她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色，说话声音也带着些许颤抖。

“只是在酒会上遇见过几次，和会长一起的时候。”女子描述着那样的场景，“谭檀她喝得挺多，会长就拜托我送她回去。”女子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在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说下去，她回头看了一眼趴得离她很近的林芝华，又迅速转头继续讲了下去。

“然后她就把我的衣服吐脏了。”女子回忆着这段令人尴尬的经历。

“那你还觉得谭会长人很好？”云楚难以置信地听着女子对于谭檀的形容。

“人总有失误的时候。”女子脑回路清奇地解释着，“而且事后，谭檀弥补了她的错误。”

她低下头，瞧了一眼身上硬挺的军装，无论剪裁还是材质，就连其褶皱的处理都彰显着它的不菲。

“这件就是。”女子评价道，“我感觉还不错。”

前方靠右侧的街道上隐隐现出一个小人，那人半蹲着，头上戴了顶灰色费多拉帽，看起来很像一只雨天长出的蘑菇。

老爷车逐渐慢了下来，车上女子点了些刹车，缓缓向路边的人靠近着。

“好久不见。”女子并不像是会主动打招呼的类型，但她还是为蹲在路边的那位女子停下了，尽管她的声音平淡无味。

“哦？”

蹲在路边的人穿着一身亚麻色西装，乍看之下，非常有贵族气质，尤其当她站起来时，露出被帽子遮住的面容，那上挑的金色眼眸张扬着，会让人觉得她天生就属于妄想区。那人弯了些腰，手臂靠在了车篷顶上，挑了挑眉说，“蛇鹫？”

老爷车往下沉了几分，那位陌生人自觉登上了这辆观光车，顺便为自己挑了个好位置，就在驾驶员蛇鹫的旁边。她刚一上车就有股淡淡的香味飘散开来，白兰地再混着一点点烟草气，总之很独特。

相对于蛇鹫的漠态，那位陌生人就显得热情多了，刚一登车，她就张开双臂，搂住蛇鹫的肩膀摇了一阵然后拍拍她的背部，以她的方式向蛇鹫问好。

“快快快，开车开车。”

几乎要挂在蛇鹫身上的她，催促着观光旅程的继续，她的目光左右瞥着，像是在提防着什么。而被那人搂着的蛇鹫身子明显僵硬了几分，但车子还是再次启动了。

“你怎么跑这来了？”蛇鹫问着，她的视线只看着前方，不曾移向靠得她太近的那位，不过看她的口吻，两人关系看起来不错。

“躲裴诗鹤呢。”那人将手臂随意地搭在了蛇鹫的肩上，垂下的手指还玩弄着蛇鹫大衣上的徽章，她摆摆手吐槽着，“那家伙老是给我安排一大串工作，我不想做，就出来透透气啦。”

“蛇鹫，”那人话锋一转，手上不知从哪冒出了一枚积分币，在手指上转了一圈后，用大拇指一顶。积分币在半空迅速翻转着，以一道漂亮的弧度落进了林芝华的手心里，“你的会长兴致挺高啊？”

金色的眸子向车后瞥去，云楚第一次见有人的瞳仁是竖状的，好像还因光线的变化而收缩着，那人此时正盯着林芝华，在欣赏猎物。

“坐好吧，谭檀。”蛇鹫并没有理会谭檀的举动，而是提醒不安分的她有可能会遇上意外，“我开车技术不算好。”

观光车向左侧倾了点，避过了一匹横冲直撞的白马，马匹之上，那被超越的人喊了几声。

“放心，这种事情不归我管。”

谭檀瘫靠在座位上，云楚甚至怀疑，若非这车空间狭小，这人就要翘起二郎腿了。这是她第一次离谭檀这么近，对于这位财神爷公会会长，云楚所听到的大多关于她的传闻都来自江离，因此在她的印象里，谭檀是位爱搞慈善的人，但是是以一种高调的方式搞慈善。

“你的眼睛很特别。”手里拿着那块金色积分币的林芝华开口了，作为新玩家的她可能只远远瞧过谭檀一眼，在慈善日那天。

林芝华笑着评价道：“很有……收藏价值。”

坐在前座的人再次回过身来，似乎是特意要向林芝华再展示一番她那双特别的眼睛，她的声音轻扬并没有对此恼怒。

“终于有人跟我有一样的想法了。”谭檀朝林芝华指着自己的眼睛，同黄晶一般透亮，“每次我跟裴诗鹤说，一定会有人会喜欢到想挖走我的眼睛时，她总说我有病。”

天上又落了点积分币，有几块掉到了车顶上。谭檀为自己讲了一个相当精彩的冷笑话而沾沾自喜着，但车上没人配合她傻笑，除了蛇鹫，她是真心觉得挺好笑的。

“噗哈哈挖眼睛……谭檀还真是有创意。”

透过后视镜，云楚瞧见，笑容出现在了那个扑克脸的女人的脸上，她敢打赌，那人一定想象了一番那血腥的场面，她总算知道蛇鹫为什么会说谭檀很活泼了。

“你想去哪？”蛇鹫又问着，有意将谭檀送往她的目的地，“如果只是随意逛逛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布里克那边。”

“或者跟着蛇鹫？”谭檀提议道，语气听着有点像撒娇，这完全打破了云楚对妄念第一公会会长的幻想。

“今天……有点困难。”

蛇鹫难得叹了口气，一旁谭檀的脑袋很自然地蹭到了她的肩膀上，谭檀还用食指把蛇鹫那件外披大衣撇下了一点，因为上面的肩章硌到她的脸了。

“这身很衬你嘛，我挑的还算不赖。”

“穿着很合身，谭檀费心了。”

谭檀还是没有说出她的目的地，而蛇鹫也没有再问下去，无声的，她们似乎已经知道彼此的想法。

在一个拐角之后，观光车终于开出了无垠的草坪，在一段密林小路之后，一道黑色法式庭院门缓缓向内打开，车子开始顺着弯路爬坡，相较于方才气派的财神爷公会，这里要显得秀气很多。

白色现代风独栋大楼带着弧形与线的和谐设计，简素的墙面有着磨砂的质感，透过落地玻璃窗，大厅内行行往往的玩家们没有过多的神情，一切都彰显着井然有序的秩序。

“哇……”谭檀吐吐舌头，发出了一声感叹，“蛇鹫你们这里，也太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