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三月中旬也过完了。整个学院尤其古代文学和文献学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那场学术会议。纪慎写了十几页的工作事项,每做完一项就划去一项,眼看着就要到头了。
而周先生家,却像是遗世独立的小绿洲,丝毫不受影响,仍旧保持着往常的平静和从容。这天上午,柏阅冬在阳台外吹了半个小时笛子,实在是冻得吹不出声了才回来。
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张红色的邀请函,封面上正是他们学校的校门。柏阅冬坐下来,假装没有看到,默默喝茶。
可是那张邀请函既然放在他这边,就必然是给他看的。周先生淡淡道:“翻开看看。”
柏阅冬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放下茶杯,拿过邀请函打开。里面的内容不出所料,是学校的学术会议,邀请周懋恭先生及其学生出席。他看了一下时间,只有七八天了。
茶已经没有味道了。周先生倒掉茶叶,重新泡了一壶,橙黄透底的茶水从壶嘴全部倾倒而出,在茶具盘上漫开。
柏阅冬合上邀请函,放了回去:“师父要去,对吗?”
“邀请函上写了,国内外学者都会到,大约学院所有师生都会参与,师父没有不去的理由。”
柏阅冬再次看了一眼那张邀请函,却只是沉默,直到茶泡过第二轮,周先生轻启双唇,问:“你愿意去吗?”
学术会议,在他们学校办的,国内外大家汇集,到时候他不仅要看到那些熟悉的老师同学,还会见到全国各地前来的学者。也许别人会在背后窃窃私语到处打听柏阅冬怎么瞎了一只眼;也许别人会到他跟前,带着同情和探究的意味,问他现在生活有没有什么困难;也许没有关心没有惋惜,有的只是暗自高兴:当年意气风发的柏阅冬竟然这副模样了,果然太出风头不是什么好事。
一想到这些,柏阅冬就没办法说出愿意两个字,但是……
但是他仍会在每个黑暗的夜晚想起自己研一那年上台发言,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也会想起秦昭阳和别的老师说起他时不时流露出的骄傲和赞赏;还会想起每一本期刊杂志上登载的文章,柏阅冬三个字,每一次都闪闪发亮。
就算他瞎了一只眼,就算他曾经想要放弃过生命,就算他消沉了这么久,可是他仍旧没有忘记那个最好的自己。
“……我不知道。”
周先生没有再追问,只是垂头喝了一杯茶:“那就过来吧。”
柏阅冬看看那张长凳,没有什么犹豫就起身走过去,自觉地跨坐在凳面上,褪下裤子,整个人平趴在凳子上,唤道:“师父。”
竹节就放在蒲团边,见学生准备好,周先生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拿起竹节,轻轻搭在柏阅冬臀上。
虽说挨过许多次,可那冰凉的触感还是让柏阅冬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师徒间的默契,不必明说,周先生扬起竹节,“啪”一声落在学生臀尖处,柏阅冬轻轻颤抖了一下,又立刻放松下来。
“啪!啪!啪!”
竹节接二连三落下,在柏阅冬臀上打出一片均匀的粉色。竹节本身不是很重的工具,周先生也只用五六分力责打他,故而十几二十下过去,柏阅冬才开始有些难耐起来。
“啪!”竹节抽上绯色肉团,把柔软的臀肉打得往下一凹,随后恢复原状。柏阅冬觉得屁股酥酥麻麻的,像是过电一般,可以忍耐,但也着实令他有了躲避的心思。
罢了,忍一忍,五十下而已。
柏阅冬想着,紧紧攀住了长凳一头,咬着牙,强制自己不要乱动,一下下承受着师父的责打。
随着竹节的落下,柏阅冬的身子有节奏地颤动着,右边额头略长的刘海不住摇晃。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发梢上,企图遗忘身后逐渐烧灼起来的疼痛。
可是疼痛越来越难以忽视,四十下过去,柏阅冬不由得发出一声声闷哼,他想,屁股一定是全红透了,不过没事,就快打完了。
五十下责打,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分多钟。柏阅冬感受着臀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却突然被狠狠抽了一竹棍,疼得他“啊”一声叫了起来。
“师父……”柏阅冬差点咬掉舌头,自他搬进这里,还没挨过这么重的打,“已经打完了。”
周先生站了起来,竹节一端点着学生左边屁股,平静道:“没有。”
没有?那是他数错了?不可能,每一次都是这么数的。柏阅冬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当中,可一时不知该怀疑自己还是怀疑师父。正在他纠结之时,身后竹节再次“啪”地抽了下来,正抽在他红肿的臀尖上,狠戾得让柏阅冬以为他的皮肉都被打透了。
“呃……师父……”
“啪!!”
“啊!”
“啪!!”
原本受这种惯例性的责罚是不出声的,毕竟没有疼到忍不了,总是咬咬牙就过去了。可是这几下抽下来,柏阅冬的认知全被颠覆了,这是那根竹节吗?为什么感觉要把屁股都打烂了?师父、师父手劲怎么这么大?以前都是装的吗?
疼痛驱使下,柏阅冬本能地扭动起了屁股,尤其是右侧屁股受力多,比左边疼得多,便常常下意识地往左边躲,可躲了两次,就被师父看穿了,当即跟着退了半步,照旧“啪啪啪”地用竹节照顾他两边屁股,一处也不放过。
到底是这段时间忍耐惯了,除了一开始猝不及防喊出的那两声以外,后面再疼,柏阅冬也没有再乱喊,只是紧咬着牙关,任由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这么重打了二三十下,原本通红的屁股已经成了紫红色,底下泛着星星点点的血痧,而柏阅冬还是隐忍着,宁可咬破下唇也不愿意喊一声。
周先生停下责打,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发,道:“阅冬,喊出来,疼就喊出来,害怕也喊出来。”
柏阅冬闭上眼,两行热泪直直淌下。一直都疼,一直都害怕,可是他更怕,就算喊出来也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他不愿意这样活着,他不愿意!
周先生拍拍孩子的背,再次握紧竹节,兜风抽了下去!
“呜……”很小的一声呜咽,泻了一半就被柏阅冬堵回去了。
周先生摇摇头,扬起竹节,手臂用力,“啪啪啪”地抽打下去,打得屁股不住左右滚动,好像随时会从长凳上滚落,可是周先生没有一丝心软,挥动竹节的右臂没有放一点水。
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让柏阅冬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疼,屁股疼,整个屁股都发烫,可是身上也好热,背上冒汗,额头冒汗,就连他的手心也冒出了汗,他把拳头塞进嘴里,死死挡住即将破口而出的痛呼。
“啪啪啪……”竹节又急又快,而且越打越狠,不多时又打了二十来下过去,柏阅冬疼得脊背一弓,完全变了姿势,落下的竹节“乓”一声敲在长凳边缘。
也因为这一弓身,柏阅冬塞在嘴里的拳头下意识抓住了凳子一角,没了堵塞的哭声顿时“哇”地泻了出去。
好疼……真的好疼……屁股好疼,头好疼,眼睛好疼,心好疼……从脚底到脑袋,全都好疼,柏阅冬趴在长凳上,“呜呜呜”地哭,像一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泪流满面。
周先生手持竹节,走到柏阅冬面前,轻轻揉了揉他的后颈。
“师父呜呜呜……”柏阅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好疼……”
“师父知道。”
“我也好害怕……我怕别人看见我……我不想……”柏阅冬一不小心呛到,直咳得面红耳赤,“我咳咳咳……但是我也不想一直这样……”
“师父知道。”
“师父……我怎么办?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柏阅冬哭了好一阵儿,师父不说话他就一直哭,后来师父伸了手过来,他紧紧抓着师父的手,像抓着救命的稻草,直到把那厚实的大手都哭得一片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