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班,她吃了晚饭,准备去医院帮忙收拾东西出院。
刚步进病房就听秦医生在安排手术。
笑容也僵在脸上,她诧异地看向病床上的赵欣霖,依旧是那副病弱身体,可灵生明明答应了她。
怪罪和愤怒从心底升起,让她想立马质问对方为何言而无信。
秦医生见她表情阴沉,用手肘碰了碰,她才压下怒气,换上笑脸。
“怎么了这是?”秦医生看她不正常的样子,将她领到角落问。
“我只是……寻了帮手,却未得到帮助。”她实在想不明白,既然不愿帮,答应她作甚。
希望燃气淋头浇灭的心情,并不好受。
难道凡人便不配得到帮助吗?
她越想越是生气,指尖也因无意识的用力攥紧发白。
“兴许被什么事绊住了呢。”秦医生开解道。
“是吗?”她思索,灵生说过她师父不愿让她下凡,兴许被明月医仙捉住也不一定。
“我等会儿再去找找她。”
“那手术?”
“照常就好,若是有消息,我电话联系您。”
她说着把联系方式与她交换。
闲聊两句,她便到角落,想着让妙玄再带她去看下情况。
但灵生从天而降,见了她依旧是那副笑眼嫣然的模样。
“正好寻您。”她在书辞面前站定道。
书辞也重拾希望,却听她说:“您好友之病,我无能为力。”
“为何?”刚在瞳中亮起的光猛然熄灭,只剩冷意。
“您友之恙乃命中劫难,非神力可医。”她不疾不徐陈述着她所认知的事实。
可书辞已全然听不进去了。
“命中劫难……”她重复着,“既是命中注定,又作何将人送来人间蹉跎。”
“非也,天行有道,生灵循之,劫难虽定,个中过程却未定,是喜或忧皆为真,非注定两字便可说清。”
事到如今,这些话对她而言不过堂而皇之的说教之词,毫无用处,她甚至不愿与灵生多言。
“况且……”灵生对着书辞满面悲伤,“古往今来并非无改命之人。”
“也就是,还有可能吗?”书辞赶忙问。
“按常理来说,凡人命数早已在命簿中写清。”她顿了顿,沉下眼,“但您非凡人,踏足影响可致何结果便不可知了。”
事在人为,她想,这话果然没错。
以她猜想,以往赵婷生活贫困,定是无钱可治的,母女俩人生也不可能会有她的出现。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因灵力与她相识,将人带来医院,已然将故事过程改变,结局也定能改变。
“只是这手术费。”待灵生离开后,她在走廊坐下。
思索着还有十多万,搜索起自己朋友圈,找林笑借点算了,正想着,秦医生来了电话。
“书辞,您认识一个人叫林谣吗?”
她愣愣,没想过林谣会出现在这种时候,“认识,她怎么了?”她担心问。
林谣记忆全被清除,怎会在此处出现,还被秦医生提起,除了病了,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她一次性付清了手术费六十万,还多付了术后护理费。”
书辞握紧手机,半响没说出一句话。
怎么可能,赵婷与她何干,她怎地付这钱。
“要退给她吗?”秦医生没得到回应,仿佛窥到两人关系的冰山一角。
生死当前,顾不了这么多,大不了算欠她的。
“不,我与她说。”
听安排,手术该是周二,临了下午,收到短信说是手术做完了。
按常理来说,她该在医院陪着小孩儿,但公司安排下来,她手上没停,稿子堪堪到下班才做完。
下班她与林笑说了声有事便小跑着离开,撞到面包店门口的林谣也只说先说起手术费,道了声:“谢谢。”
到医院时,赵婷红着眼坐在床边,母亲熟睡,周身粘了监护仪,滴滴哒哒响着。
书辞眼内泛出酸涩,快步走到她旁边,摸摸她脑袋,摸出刚买的奶油面包递到她面前,小声道:“还没吃饭吧。”
赵婷抹开挂在眼下的泪珠子,接过,一口一口吞进肚中。
病房内其他病患都已出院,只剩这对母女。
书辞也搬来板凳,坐到旁边,啃起面包。
沉默许久,听女孩问:“姐姐,妈妈会好吗?”
书辞下意识捏紧,心上惴惴不安却仍装冷静,扯着嘴角道:“会好的。”
就这么呆了一宿。
二日,书辞要送赵婷去学校,却听她说请了假,书辞没办法只能拜托秦医生帮忙多看着点。
这几日工作忙,加班到深夜的情况也不在少数,医院那边也没了消息,似乎便能这样风平浪静的迎来文案的美好结局。
周五的时间,书辞捞了文件正要离开公司。
林谣也迎面而来,神情着急,抓了她手就道:“走。”
书辞不明意味,点头答应。
下班道路拥堵,少见地,林谣焦躁一遍遍按喇叭。
周围司机也因那刺耳声响,发出怨言,她却未理会。
一路疾驰到医院住院部楼下。
书辞仔细看向招牌,认清这是赵婷母亲所在医院。
林谣无言,只拉着她快步往前走。
走廊医生也快步跑着,像与两人有相同的目的地。
空荡的整层楼都安静地只听得见仪器的尖锐声响,像是谁无情的催命符。
越来越近。
小姑娘抱着书包蹲在抢救室摁扣的墙边,眼神茫然。
本还被林谣拉住手腕的她,见了人直接冲了出去。
“赵婷!”书辞唤道。
闻声,小姑娘机械地抬起头,扔下东西朝她直直奔来。
书辞也蹲下身,将小小的身躯抱进怀里。
瞬间,情绪若开闸的洪水,压抑已久,不再受控制地爆发。
“姐姐!”她哭着连着身体都跟着战栗,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渐渐变成呜咽。
书辞把刚买的食物塞到她手里:“别把身体饿坏了,妈妈抢救过来还需要人照顾。”这般劝人说辞。
女孩才听话地接过。
“谢谢你。”书辞安抚赵婷,转身感谢。
林谣浅笑着:“前几日,我重感冒到医院打点滴正巧遇上秦医生,才得知您有位朋友在住院,一来二去便与秦医生混熟了。”
“您的钱,我过段时间便还您。”
“小钱,何时还都行。”
确实,这对她的家世来说,算不得什么,对赵婷来说却是千斤重的亲情。
在这种意义面前,语言也变得苍白,只有轻飘飘的感谢。
抢救临近凌晨,三人神经都绷紧了。
书辞也左右踱步,不知绕了多少圈。
咔吱一声,门扉敞开,为首的秦医生垂了眼,看门口三人摇摇头。
“病人抢救无效,死亡。”
短短几字,却压得书辞突然喘不上气。
“亲属……”秦医生感觉这句话出口时有些抖,没道完,赵婷已经冲了进去。
书辞也哽咽着,眼泪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
她明明不该流泪,自己的失控只会让赵婷更没有安全感,她该担起责任,可泪流不止,她抹了又沾满脸颊。
只得蹲下身将头埋进臂弯,掩饰成年人的不争气。
“哭吧,一会儿就好了。”林谣的手温柔而和缓,轻轻抚上发顶。
那夜,抢救室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了整层,末了也不知何时停止的。
自那夜后,本就少言寡语的赵婷更为沉静,全没了那个年龄该有的活泼开朗。
在火化第二日,书辞见到了女人的魂魄,夜里窗外秋雨下得猛,她刚将安置在客房的女孩儿哄睡,关上门便见一黑一白两位
使者向她行礼。
女人没了前日子的蜡黄,却换上苍白。
见了她,半句话没有便跪下磕头。
书辞想将人扶起,手却穿了过去,只剩手心残存的凉意。
“我知道您帮我许多,谢谢您。”
书辞遗憾地摆摆手。
“本来不该再求您什么,但我实在放心不下那孩子……”她说着朝客房望去。
“求仙子照顾小婷。”说着又是一拜。
书辞眼中情绪交织,在时间流逝中逐渐消失的悲伤再度泛出。
她红了眼,道:“您安心去,我答应您。”
客房门轰然打开,书辞转过身,身着单薄的赵婷正死死盯着女人方向。
“妈妈。”
她看不见,仍不停朝空旷处唤道,像是能得到回应。
“诶。”女人也答应着,似是能传达到女儿耳中。
书辞泣不成声沉默看着不可触及的母女。
“时辰到了。”
身后官差再次向书辞行礼。
“可否再等会儿。”书辞出声阻止。
两人眼中泛出为难,随后让出几步。
“小婷,和母亲告别。”书辞招着手,让赵婷来身边。
小姑娘半响,只大颗泪滴往下掉。
“你要听书辞姐姐的话。”赵欣霖自知时间有限,先开了口。
“要好好读书,不要和妈妈一样一辈子一事无成。”
书辞重复着女人的话,声音不若她坚定。
“以前,凡事都有妈妈保护,以后可不能任性了。”
“妈妈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妈……”赵婷嘶哑着喊道。
“仙子,时辰不能再拖了。”两位再次上前,提醒道。
“不能再……”书辞还想挽留,只见两位都摇了摇头。
“好吧。”
“妈妈,再见。”赵婷大概是明白了书辞与她所不可见之物的对话,开口道。
“女儿,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