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影游城的天刑二十一年,在暴雪中到来。
大雪连下三日,门户冰封,无人能踏出门外一步。
即便如此,这三日之内,仍有许多事情在城中各处悄然发生。
药行巷。
楚鸾回的小药铺铺门紧闭,花帘隔绝风雪的同时,更使室内泛起如春的暖意。他近些日子种活了许多花草,唯恐它们受寒,在以灵气滋养的同时,还小心地裹上了一件件碎花袄子。
几株参娃长出了手脚,到处乱窜,同花草抢衣裳穿,茯苓抓不过来,急哭了。
玳瑁不久前透支了太多灵智,躺在床上哭着要喝奶,半点用处派不上,反而将茯苓绊了一跟头,屋里乱作一团。
楚鸾回本人则难得正儿八经坐在药柜前,翻看一卷药书,鸣凤回鸾佩在腰际晃荡着。
茯苓一扭头,大叫道:“药鼎!师兄,你可看着些,又要炸鼎了。”
楚鸾回一拍脑袋,窜过去看,却已经太迟了,药鼎就在他眼皮底下炸成了八瓣儿。
这些日子不知炸了多少口鼎了,硬是半颗赊春都没炼出来,那偶然得来的灵药,又莫名在他手底下绝种了。
罢了,罢了,不可强求。
茯苓托着腮帮子道:“师兄,师兄,你为什么非要炼它呀?”
楚鸾回随口道:“单兄——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叔叔,上回向我要的。”
茯苓道:“我才不信,他们都说师兄你的药难求得很!你怎么这么关切那个凶叔叔呀?”
楚鸾回道:“因为城主喜欢。”
茯苓瞪大了眼睛,被他三两句话绕晕了,半晌道:“那……那谢城主要是不喜欢呢?”
“那就换一个,”楚鸾回翻了一页书道,“两条腿的多的是。”
茯苓道:“噢,我明白了,原来大师兄是——媒婆!”
玳瑁咯咯笑着,学舌道:“媒婆!”
楚鸾回笑笑,道:“茯苓,你知道草木和人有什么差别么?”
茯苓张开双臂道:“笨蛋师兄,当然是大大的差别,数也数不过来!”
楚鸾回唔了一声,道:“茯苓比我聪明,我才刚刚明白。草木无心也无憾,活过三春,或是一夜而谢,都是一番自在。
“人却生来有憾,芯子里是苦的。”
茯苓半信半疑,向手腕上咬了一口,叫道:“不苦呀,明明是咸的!”
楚鸾回大笑,用书册在她发顶轻轻一敲,道:“师兄见了谢城主,心里就发苦,好像前世的亏欠,终于有了补全的时候。
“我一介药修,能做什么?好在,他还有一段缘分未了,就种个单烽看看,能开花结果,当然很好,要是生的是杂草,也无妨,锄了便是了。”
他笑起来向来令人如沐春风,玳瑁头顶新种的灵草却哆嗦了一下。
楚鸾回全然不觉得自己吓唬了小孩儿,一手摩挲着鸣凤回鸾佩,那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应,烙印在皮囊中,让他觉得颇为新鲜。
很久很久以前,黑暗而温暖的所在,近在咫尺的心跳声,砰、砰、砰。
同胞兄弟,为他而喜,为他而忧,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