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妖怪,是和今井定下契约的妖怪,今井对你太好,处处接纳你,就连你能拥有现在的力量,也离不开今井的付出。即使不承认自己是今井的式神,你也没有资格干涉你的主人的事。”
部下故意支了个理由,把前来拜访的除妖师带出房间,的场静司才得以和这只心思不明的妖怪独处。
“为什么要离开今井来到熊本,还任凭自己被除妖师捉住。”
小小鸟两耳不闻瓶外事,一心闭目养神。
果然,妖怪就是妖怪。再怎么样,也不会违背妖怪的本性。今井的身边没有人告诉过他,用自身的力量去哺育一只弱小的妖怪,得到的很可能是背叛和对力量更加贪婪的渴求吗?
屋外下着雨,雨声格外扰人思绪。
这场雨已经持续了一个下午,以今井强大的行动力,这个时候应当已经赶来别馆。
他该让属下送客了。但凡是个聪明人,在听到他已经是明示的话时,就应该放下拘捕着妖怪的瓶子,以保自己安然无恙地离开。他的好心到此为止了,这个头脑不甚聪明的人,完全不愿放弃自己捕捉到的妖怪,一门心思以为那是靠他的实力封印的妖怪。
他的目光瞥向呆在瓶子里背对着他们,默默思考什么的妖怪,没有再劝。虽说他不看好此人,从脑力到能力,都不够格由他亲自会见,但奈何此人来自一个同的场家颇有历史渊源的家族,早数十年前已迁去别的城市。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个家伙不要给他的别馆带来毁灭性的灾祸。
除妖师怎么能怕鬼。妖、魔、鬼、怪,往往是被普通民众归在一起的异类。
但此刻手持长刀,头发被雨水肆意淋湿,站在主楼门前的黑发青年脸上挂着再温和不过的浅笑,却无端让人觉得似鬼魅般令人心惊肉跳。
上身的防风外套很宽松,没系扣子,防水的面料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雨滴划过的痕迹,左手拿着一振武士刀。
尚且不知道为何会有陌生人堵在门口的客人无措地看着来路不明的人,又望了望他和他的下属,把自己的包搂得更紧了点。
“日安,的场先生,还有各位。”说完,今井对他们笑了笑,手中刀剑还未出鞘,银眸澄澈似今日夜空缺失的那一轮明月。“我听说,我的小鸟被一位除妖师误当恶妖抓走了。这应该是搞错了什么。”
“你……你的‘小鸟’?”
“正是如此。先生,我想,你应该愿意把我的小鸟还给我。”
如何证明?
被如此质问的青年脸上难得露出极为迷茫的不解神情。
“哎呀,这个问题——”似是苦恼与如何对答,青年把右手搭在刀柄上,“在你问出口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比他更懂灵力者的专业除妖师们,难道看不出灵力者和妖怪之间的联系。当然,如果此人当真不愿意物归原主,今井元岚也有的是方式让他亲口说“还”。他不想听陌生除妖师对他的指责,但也不想真当心狠手辣的除妖师,他不伤害除妖师的式神只是不想为难无辜牵扯此事的的场先生。
他合上眼,犹豫一下,没有拔出刀。
见来人不再有攻击的意图,除妖师心中却有些不安。因为他隐隐察觉到一股奇特的灵力正在此地游走。其他人同样领会到了这种感觉。似乎有他们看不到的……如果今井元岚身边有第二个人,就能解释这份感觉出于何故。
“如果你知道你的主人为了找你,雨天车速一百二十,你会后悔吗。”
一道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男声突兀地响起。
“你别吓唬它,”手始终放在刀柄上的人要洗刷自己的嫌疑,“我只是在没积水的路段开一百三。”
“……”
的场静司怔住,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和除妖师之间的空间,多出一个不知以何种方式出现的……人类。这个年轻男人从容不迫地从除妖师的包里拿出瓶子,端在手上。
瓶子里的小小鸟一见到这个男人,一改闭嘴装鹌鹑的举动,激动地在瓶子里疯狂扑腾,对这个青年表示出满腔怒火。
在雨天开车保持这个车速,多少有些不要命了。妖怪在已经落入白发青年之手的瓶子里翻腾,红色似星光忽闪,但更像炸弹引爆前的倒计时。
除妖师伸手去够从他身边走过的青年。手却在即将碰到青年的肩膀前,被细如丝线的红色凌空架住,每一根手指都被交叉的火炎束缚行动轨迹,一旦移动,就不可避免地会碰到红线。
“今天打扰各位,真是不好意思。”
礼数周全,语气和善,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那么,我先告辞了,的场先生。”
今井元岚当着所有人的面,拧开了关着妖怪的瓶子。从瓶口蹦出来的小鸟飞到青年肩头,缄默不语。
“我也建议你车速慢一点,今井。”
“好哦,的场先生。”
如果这只妖怪选择的化身是一只猫或者狗,大概会对今井身边的青年呲牙咧嘴示威然后一口咬上去。
飘摇的雨丝织成大幕,雨天的白昼总是暗得特别快。从青年脚底铺开的点点火光通向大门口,而半空中,火光瞬间产生的高温将即将落在几人身上的雨水蒸发殆尽。
临门一脚忽然醒悟,不再硬着头皮将妖怪据为己有的除妖师木然地看着驱车离开的青年,问道,“那是什么人?”
那是个让人想将其收入麾下但又绝对做不到的人。
今井的运气很好。这只被他用自己的力量豢养的妖怪,迄今为止都未展现出背叛的意图,即使今井从未用什么手段逼迫过它,也很听今井的话。只是对今井身边的人展露出的不可一世的攻击性令人惊奇。
雨势在今井离开后逐渐加大,哗哗雨声入夜时分也不停歇。
夜里九点,他收到了今井打来的表示感谢的电话。对面很是吵闹,他甚至听到了夏目的声音。
今井一边答应着,一边远离了喧嚣的场面,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才继续和他讲下午的事。
“我近几天在和歌山度假,晴只是……它对我的人际关系稍微有些意见。但我能理解,妖怪可能都——”都有些领地意识。
"不。正相反,你不能理解它,今井。它是妖,而非人类。"
今井缺少和妖怪打交道的经验,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去“理解”一个妖怪,这并不是好事。
听到他的话,今井只是像往常一样笑了笑,也不否认,“人类去理解一只妖怪的想法听起来的确是错误的做法。但我们之间有契约在。它不会伤害我,也不会伤害我想保护的人。”
可这只妖下午的表现,可不像今井所说的这样。
电话那端的人笑得有些尬。
“其实那个人是……我的恋人,不知道为什么,不招晴喜欢。”岂止是不太喜欢。如果给晴口口声声说的“讨厌人类”加个限定词,那一定是讨厌叫“条野采菊”的人类。
恋人?这倒是让他意想不到的事。但回头想想,这却是妖怪为何做出这般举动的最合理解释。连被除妖师抓住都不以为然,这只妖怪的胆量被今井养得很大。
“无论如何,我仍然建议你和这只妖怪保持人和妖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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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井元岚何尝不明白的场静司的用意。既然是出于好意,他便应下,但之后会不会真的这么做,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会考虑的,的场先生。”
在他身后聚拢的人影一声不吭,等他结束这通电话。
“……欸,是的……呆到明天。”
今井元岚抬手压着男朋友的肩膀。从指环冒出的黄色火炎极快地绕着条野采菊左胳膊向下,直到手腕部位停下,像一条缠绕其上的乖巧小蛇。
这份暖意在寒意不减的雨夜里弥足珍贵。
火炎在新鲜出炉的烧伤上抚过,今井元岚看着男朋友手臂上的烧伤伤口,说道,“虽然熊本是我的母亲的故乡,但我以后究竟会在什么地方生活,谁也说不准。”
可能是此处。新田宅是妈妈的遗产,他对自己“新田元岚”的名字其实很满意。
但也可能继续留在东京。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血亲,都在东京拥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
甚至是长住横滨,把横滨分部做大做强,是他这两年的工作目标。
可未来的事,除了那些拥有预知能力的能力者们,谁敢承诺百分百做到。
他挂断电话,对男朋友无辜地笑了一声,幸好他提前把异能力用在了男朋友身上。据他对死气火焰的贫乏了解,这种力量来源是生命力的神奇火炎里,只有晴属性的火炎是本身不具备攻击力的。但他恰好是不需要额外攻击力的那种人。
两年前,瓦利亚的路斯利亚先生为他治疗双眼时所用的匣武器,那只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的漂亮孔雀,治疗的效率比仅用外置火炎快多了。他该准备一只匣子以备不时之需吗?
“对你来说,难度能有多大。”
抱着方才被妖怪狠狠迁怒过的人,好笑之余,今井元岚心里有些可有可无的感慨,“很大啊,很大的。”没准要亲自去意大利,但路途只是最不值一提的问题,真要着手准备自己的匣武器,该从长计议。
“这座宅院,是我的妈妈,留给我和哥哥姐姐的遗物。很小的时候,我会在这边度假。”那是在他还未同征十郎相识之前,年龄只有个位数,属于“童年”的人生,记忆都要模糊了。
“我不介意认识的妖怪们在宅子里小聚,熊本的朋友也会在我回来的时候前来拜访。”
“这里的人似乎对异能力者没有很多了解。”就像他对灵力者、妖怪之类的事也知之甚少。
那是当然吧。
今井元岚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眼前的人身上,他自信不会把男朋友压得重心不稳。
“全国大部分异能力者都聚集在横滨,人们只要知道世界上存在异能力这种东西就够了。你知道,为什么横滨会被允许在离东京那么近的地方,变成‘异能力者的城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