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手里有点小钱的北阴太傅又被掏空了家底，一路上曹操想了不下十种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弄死老鼠精的办法，思前想后也只能把人弄死自己的钱还是回不来。

他坐在马车里，走之前被老鼠精派了几个狐狸精化作的侍女摁在屋子里好好梳妆打扮一番，满箱的金银珠宝不要命似的往身上挂，就连小指上都挂满了翡翠扳指。曹操费力掀开车帘，朝前看了一眼，老鼠精骑在高头大马上，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

翻了几个山头，浑身叮当作响的首饰勒得人难受，曹操折腾半天，摘下来的东西堆满了车厢，他险些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车外的老鼠精还时不时没话找话，炫耀自己多受蛛妖器重，又讲述蛛妖如何排兵布阵，把天兵天将杀的有来无回。

曹操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偶尔“嗯嗯”几声以表附和，再现吹嘘下蛛妖和老鼠精的功绩，捧得老鼠精满脸通红，好似喝了酒，连声认下了“沛水居士”这个好兄弟。

“贤弟，天色已晚，不如我们休息一夜，明早再赶路。”老鼠精掀开车帘问道，见曹操点头应下，冲着小妖们叫喊，“还不快请居士下车！若有怠慢，小心你们的皮！”

几个小妖凑到马车跟前，七手八脚的掀开帘子，曹操搭眼一瞧，都是些灵智半开的小妖怪，人形化的歪七扭八，就一个化出了完整的童子身，想来都是些刚开始修炼的妖怪，被老鼠精抓来做了奴仆。

若有若无的威压让小妖们感到威胁，想离开曹操身边却又不得不因为命令凑上前去，只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让自己碍不着居士的路。

小童子跟在身后，他是离着曹操最近的一个，北阴太傅的威压对他来说格外的明显，但那人身上的书卷气又让他无法自拔，脚底一个踉跄冲着曹操身上摔去。

曹操反应相当之迅速，抓住童子的后衣领一把提溜起来，童子睁大了眼睛，吓得浑身僵硬半天说不出话，唯有眼底闪过的一抹哀求被曹操及时的捕捉到。

老鼠精的马鞭随后而来，鞭子抽在童子的脸上顿时皮开肉绽，“混账东西！冲撞了居士你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曹操笑呵呵说道：“将军切莫动怒，在下并无大碍。我观他们是被在下身上丹香吸引，可见其颇有天分，拿来做药引倒是不错，不知将军能否割爱，把他们赐给在下呢？”

“丹药？”老鼠精眼睛滴溜一转，脸上挂满谄媚，“欸呀呀，兄弟，不知是何丹药能否给为兄尝尝啊？至于这几个小妖贤弟想要尽管拿去就是，还跟兄长客气什么。”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曹操故作神秘，从怀里掏出一青瓷小瓶，几枚圆滚滚的丹药落在手里，“那就多谢兄长了，兄长可知，这丹药从何而来？”

“贤弟请讲。”

“这乃是天庭遗留的宝物，恰巧让在下得去，服一枚修为可涨百年。在下前来，除了宝甲，便是此物。”曹操面露难色，“兄长待在下不薄，理应赠予兄长才是，但……”

“诶呀。”老鼠精一摇头，“贤弟悄悄送给为兄就是，反正陛下也不知道贤弟带了什么来。”

曹操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全送给兄长吧，陛下处有宝甲足矣。”

得了好处的老鼠精一仰脖将小瓶里的丹药全囫囵吞入腹中，曹操站在一旁，双手背着，笑呵呵的瞧着对方。

老鼠精吃完面色红润，拱手问道：“多谢贤弟，不知这仙丹何时才能作用啊。”

“兄长莫急，服下后需炼化三日方能增加修为。”

还增加修为，倒做得美梦，三天后毒不死你个老鼠精，他心里骂了几句，脸上不动声色，带着小妖们进了刚搭好的帐篷。

甫一进去，曹操手中掐诀，将此间与他处隔开，又放心不下，绕着周围再三查看无人偷听，方才确认小妖的情况。

童子见曹操收拾完毕，冲着人跪倒在地，他终究不过是个孩童，由原来的啜泣变为嚎啕大哭。

曹操一向喜欢孩童，年幼的孩子都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就连孙辈的曹叡也都和自己亲近而不是曹丕，自打死后他除了照顾年未满二十就横死的曹髦，许久未见过如此小的孩子了。

不知童子是否感知到了曹操的善意，跪着跪着就往人怀里钻，曹操也未阻拦，哄小孩似的把人抱在怀里，旁边的小妖们纷纷凑过来，依偎在曹操身旁。

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把小孩哄得不哭了，他莫名想起曹昂刚学会走路时的样子，摔倒了趴在父亲怀里长哭不起，幸好分别了数十年，他们又能在地下团聚。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童子抽抽鼻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曹操从怀里拿出手帕，把脸上鼻涕与眼泪的混合物擦掉，耐心问道：“我刚才可说要把你们做成药引，你不怕我？”

童子摇摇头道：“大人身上有好闻的墨香味，只有那些教书的好先生们身上有，大人一定不是坏人。”

到底是个孩子，心性天真烂漫，不识人间险恶，今日遇到了自己也算是他的幸运，至少能多活些日子。方才几句话里，曹操猜出了童子乃是木勺所化，是为勺童，通常现身于学堂，古灵精怪的孩子，爱和学堂里的学生玩罢了，不会伤人。

曹操怕吓着勺童，柔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从何处来，可知道些什么？”

“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所问之事我定知无不言。”

勺童断断续续讲了小半个时辰，曹操有些失望，所讲之事要么他在路上早已知晓，要么和他所需不搭边，不过一个刚化形的勺童指望他能知道敌军的状况显然不太现实。

勺童说完，起身跪倒在地，头磕在地上，垂泣道：“我观大人非是与其同流合污之人，必不会在此久待，但他们多是刚刚诞生灵智，从未害过人，还请大人垂怜，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曹操问道：“替他们寻了生路，你呢？”

“大不了重新做回木勺就是……”

又一个舍己为人的小子，曹操笑着摸摸勺童的头，“吃过人吗？”

勺童眼带诧异，“没有。”

“他们呢？”

“也没有，我们是老鼠精强掳来的，平日里只给我们吃些山菜野果，勉强饱腹。”

曹操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了打算，这些小妖皆是被老鼠精掳来，还未曾害人，给他们个机会也无妨。

”既未害人，给你们生路又有何难。“曹操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温和，“但孤有条件。”

勺童听见曹操自称“孤”，浑身颤抖，知道自己找了不一般的人。曹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你们走可以，但一切要听孤的号令，若有违背，你们就自生自灭吧。”

“明白……”勺童哆嗦着说道：“唯大人是从。”

“去睡吧。”曹操指指床榻，“都上去。”

“大人？”

曹操拿出一本书，“孤要读书，你们睡就行。”

天还未亮，帐外传来生火做饭的动静，一股肉香顺着缝隙钻入帐篷，曹操知道这是人肉的味道，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出手将小妖们的五感屏蔽，坐下等着老鼠精派人请自己。

不得不说老鼠精对他极为重视，饭菜都是亲自端过来，手上还拎了一坛酒，散发出阵阵酒香。

“贤弟，你给的仙丹真有用！为兄炼化了一夜，今早感觉实力大增，力气都大了许多！”老鼠精拍拍酒坛，“这不为了感谢贤弟，兄长特地把珍藏的孩儿酒带来，定要与贤弟一醉方休！”

“多谢兄长美意。”曹操轻轻拍开封泥，拿过金杯斟满一杯，捧到老鼠精面前，“只是小弟正是处于辟谷仙术的关键时刻，连滴露水都不敢沾染，怕是要辜负兄长一片心意了。”

“辟谷仙术？贤弟可否给为兄讲讲。“

“九九八十一日内不可吃喝，修成了便从此不食人间烟火，乐得逍遥自在了。”

老鼠精咂舌，“八十一天不吃不喝，为兄可是做不到，少吃一顿肉都感觉肚子空落落的。贤弟有此毅力，为兄佩服的很呐。”

“兄长过誉。”

曹操忍住动手的欲望，他先前瞧得清楚，酒坛里装了一具泡的腐烂发胀的婴儿尸体，里面是酒吗？分明是泡发的尸水！此等妖物必须剿灭，不然留他们在秦岭里，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呢。

曹操心中虽有杀机，但老鼠精已吃下自己给的毒药，爆体而亡近在眼前，眼下急需自己探听到蛛妖情报，好回去调兵遣将，将其一举拿下。

老鼠精见小妖们睡在曹操的床上，挥手让人把饭菜端进来分发给小妖们。曹操伸手拦下，暗自大骂老鼠精，却依旧面带笑意，“兄长且听小弟一言，这药引啊，里面不能有杂质，吃了人肉反倒让身子产生污浊，坏了丹药可就不好了。”

“都是大哥的不是，让贤弟费心了。”老鼠精招呼着妖怪们离开，曹操才舒了口气。

待到他们吃完已日上三竿，车队总算是出发。曹操坐在马车里，目光透过车帘，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黑雾，显然是在隐藏行踪，防止他泄露消息。但妖怪们低估了他，此等小伎俩还困不住堂堂北阴太傅。曹操遣出一道分魂，在沿途留下气息，虽然微弱，撑到大军压境也足够用了。

不知过去多久，黑雾渐渐散去，想来他们是到达了目的地。曹操掀开车帘望去，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城池，街上车水马龙，如果往来客人不是大大小小的妖怪，他当真要以为深山老林里要出现一座堪比邺城的大城。

“贤弟，瞧我们这座定昌城如何？”

“依小弟看，就是人间的北平城也比不上这里半分。陛下有此手段，小弟属实佩服啊。”

曹操话音刚落，老鼠精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他哈哈大笑，挥手示意曹操下车，一同步入城中。

老鼠精握住曹操的手腕，长而尖锐的指甲狠狠刺入皮肉，带出一地泥胎木塑，“为兄已去信给陛下，待会我们进宫面圣即可。”

“有劳兄长费心了。”

开道的兵士驱赶着卖货的摊贩，来不及收拾的货物被打翻在地，几颗人头从筐子里滚出来，被凑热闹的地痞流氓们捡走，找个无人的地方撬开头骨吸吮脑浆。至于胳膊腿以及身上那些零件，则被兵士们抢走揣在怀里，当作战利品。

“陛下治国有方，乃万民之幸。”曹操淡淡说了一句。

“陛下雄才大略，岂是你我可比。”老鼠精并未察觉到不对劲，依旧洋洋自得。

不得不说，这位蛛妖皇帝在劳民伤财上是有一手的，九天万妖大帝的旗子插遍了家家户户不说，就连皇宫的柱子上都得刻满着六个字。但有了天庭征讨的前因，皇宫内把手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暗处藏着的机关弩更是数不胜数。曹操只一眼撇过去，就起码不下三台弩机对准了他的脑袋。

被用来充作太监的鸟妖引着他们进了偏殿，老鼠精先行去面见蛛妖，剩下曹操一个人百无聊赖，宫女们端上来的吃食又是以人肉制成，他更吃不下去，只能静坐着去想被他留在驿站里的勺童他们。

老鼠精不多时回来，脸上的笑意始终没削减过，拉住曹操的双手，“贤弟啊，陛下马上要召见你，待会面见陛下可别失了礼数。”

“兄长放心，小弟小心就是。”

一路来了正殿，按照生前自己上朝的礼仪完整演示一遍，曹操跪在地上，不抬头都能感受到蛛妖满意的目光。

“草民玄冥，拜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