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还是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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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君霓和江逸是特地挑的下午两点,这时候饭点过了,阿姨应该没有这么忙。
至于为什么不是晚上,是因为周君霓晚上要跟摄制组的成员开会。
两人走到辉记汤粉店的时候,店内只有两个人,店主阿姨和十六中的女队教练。
教练比他们先到一会,已经表明了来意,但还没来得及说公益项目的事。
所以阿姨看见周君霓和江逸的时候,态度比平时冷淡了些。
“如果是来劝我让婷婷去踢球的话,你们两位还是请回吧。”她坐在圆凳上,语气也不和善。
周君霓和教练对视一眼,对方撇撇嘴,一脸无奈。
阿姨不配合,谈判开局的局势就不明朗。
好在周君霓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钱,充足的钱,稳定的钱。
也正是缺了这个,她才会抗拒。
周君霓忽略她的话,仍带着笑坐到她对面。
“姐姐,是这样的,我们是做公益海选的,项目经过了相关部门的备案审批,所以我们有官方认证,也有自己的专属资金,我们会出钱赞助选拔出来的孩子继续学习足球。”
伸手不打笑脸人,最关键的问题又被周君霓放在第一个,阿姨明显就被说动了,抿着唇,眼睫微颤,视线闪躲,不敢看坐在她对面的周君霓。
周君霓看见了她微小的表情变化,知道她有了动摇,那么接下来的第二步,就是要强调她继续坚持现下决定可能会遭受的损失。
“您看,我们教练也说了,婷婷的资质确实不错,这一点是连世界级球员也认可的。”周君霓接着说,“最近各种关于女足拿奖之类的新闻消息也不少,您应该多少有听过看过。可如果婷婷不能回到学校继续训练的话,她就不会有这个站在世界舞台展现并夺冠的机会,您觉得会不会很遗憾?”
周君霓说的有关国内女足的新闻她确实看过,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那个瘦瘦小小的赵婷婷,也会站上那个领奖台。
不过现在她想了想,这么荣耀的事情,如果能出现在他们老赵家,她也跟着沾光涨面儿。
只是她不想太快答应,因为她觉得立刻妥协是不会使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所以她还是犹豫着说:“这个......你说的我也知道,昨晚上佳佳就已经跟我说了一些。但是,就算不要钱,孩子踢球也容易受伤的呀,天天一回家不是这里流血,就是那里摔青了......我这当妈的多心疼呐。”
周君霓也听了出来,这是对他们卸下防备了,只等更完整、更丰厚的条件,以此来补足孩子受的伤流的汗。
“是,对于他们踢球这种竞技赛事来说,受伤确实是个大问题。不过我们也有专业的医生团队,不管是身上磕了碰了,还是输了球心里难受了,我们都有负责的医生,医药费也是我们项目组报销的。”
接着,不等阿姨接话,周君霓又说了个直戳人心的:“如果婷婷将来能通过西班牙俱乐部的测试,那她出国学习、训练的费用我们也会负责。您要是不放心,想陪她一起去国外训练的话,也有一部分家属补助金。”
出国这种事对于小镇上的人来说,基本只出现在电视手机里,还有偶尔会看两眼的书籍报纸上,现在这么近距离地贴到了面前,说她不期待肯定是假的。这些赵佳佳也没跟她说过,她是第一次听到。
一时间,女儿在国外拿奖,一家人住在欧式城堡里的画面占据她脑海。女儿有机会能出人头地,家里人也能跟着沾光享受,还不需要投入金钱,何乐而不为呢?
偏偏这也是最令人担心的,美好的梦幻泡影总会以这样的方式蒙蔽人的双眼。天下哪有免费的好事?还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她们头上?
她在这小镇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如果不爱争爱抢,让人觉得她们不好欺负,是不会有顺畅日子过的,可她也不是什么小便宜都捡的人,不会把定时炸药捡回家里当稀奇古董一样供着。
大女儿学习好,接触的比她多,她知道,可终究是个孩子,所以在昨晚听完大女儿的话之后,她就打了电话给远在阳城的老公,因为她平时刷手机都没有刷到过周君霓说的这个项目,就想让他在城里问问,周君霓他们俩到底是不是骗人的,不然就是把小女儿往火坑里推。
只是回应她的,是:“三个2!好好,等会,这个牌要不起吧?”
“哎,妹妹,你说的也是。我一个人在这养三个孩子,每天早出晚归就靠这家店,压力实在是大。孩子她爸呢,跑到大城市去打工,说被辞退了,现在工作又不好找,也就没寄钱回家里,所以我也是没办法呀。”阿姨说着,抹掉了眼角的泪,“还是婷婷听话,我是真觉得愧对这个女儿呀。”
周君霓抽了张台面放着的纸巾递给她,轻声安慰道:“现在可以轻松一点了,您只要相信我们。”
她的苦和泪是真的,周君霓知道,他们家对待孩子们不同的态度也是真的。
因为几个不知道有没有作用的课外班,她就让赵婷婷从义务教育中暂停,只为了创造出更多的资源,这肯定是不对的。
但是在对方不知法便不惧法的情况下,周君霓就算是搬出厚厚的法典在这一字一句细说,也是白费功夫。
人生海海,每个人浮沉其中,受尽拍打和侵蚀,都身不由己,都有无法言说的苦楚,也都复杂难析。这是时代的因果,是环境的产物,周君霓也无法幸免,同样深陷在内。
好在,阿姨答应了让赵婷婷重返学校,重新开始训练。
江逸和教练在边上没说过一句话,因为周君霓不需要他们的口头助力。
江逸看着周君霓,顿觉有些人真是生来就该成为领导者。
他以前话少,不爱说,也不会说,后来长大了,虽然还是话少,但渐渐学会了该如何更好地和人交流,怎样圆滑处事。
只是他那两句话术,要是放到周君霓面前,也还是不够看。
江逸想起以前两人拌嘴的时候,周君霓能说得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憋得满脸通红,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颇有咄咄逼人之势。
再看现在,她可以心平气和,循序渐进,有理有据地说服别人了。
江逸还看过某些报刊的小道新闻,知道周氏传媒的那些老股东其实还不信任她,仍然倾向于她那半退幕后的父亲。
这么些年里,从厉害走到了更厉害,周君霓,走得不轻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