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徐澄月安排得满当。

先是报名院里参观古建筑的活动，一个月跟着队伍跑完江苏的古镇和老建筑，收获颇多，如果没被教授抓去又多做一个作业的话。

返校后和社团参加一个雕塑展览。和摄影不一样，她对自己的木雕功底非常自信，把花了大半年做的山水木雕拿出来做展品，受到许多好评，最后以一个不错的价格卖给一位叔叔。

展览开三天，头两天人多，要介绍要导览，忙得脚不沾地，陈卉敏和黎映之来给她捧场，都抽不出时间陪她们。直到最后一天，快撤展，她才有时间逛逛别人的作品。

靠近场馆出口一处展位，正中间一件展品，远远吸引了她的目光。走近细看，几乎是瞬间，她心动得想拥有。

是一个花瓶木雕，沿瓶身的高分为两半，一半完整，另一半，靠近底下的二分之一被丢弃，上面的二分之一，雕出一个类似动物栖息树洞的轮廓，边缘像火焰燃烧过。妙就妙在是经过人工雕刻，却又浑然天成，色泽、明暗、纹理，都处理得恰到好处。花瓶上插一根树枝，枝桠茂密，长得正盛，仿佛花瓶的残缺，是为它而牺牲。

摊主是位美国艺术家，显然也很看重这个作品，开出的价格，徐澄月暂时无法承受。

有些遗憾，但她不愿意做超出能力范围外的事，恋恋不舍地放下东西，礼貌和老板要了联系方式，如果没有合适的买家，请他留一段时间，等她攒够钱一定去买。老板笑着答应，让她拍了照，好解惦记之苦。

办完学校的事，便回家了。

北京三人组各自忙学习忙训练，也是前后脚回朝城。倒是比赛完放假的俞麟，在家等了他们好久。

父母各自要上班，他们待了两天就回云水村陪阿爷阿嬷，久违地过上有烟火气的乡村生活。

傍晚日头消去，他们陪阿爷去田里摘瓜摘菜，照例搭了炉子烤番薯。

方之敛依旧是看火的那个，只不过这次有人相陪，两道依偎的身影，不知道是烤番薯还是秀恩爱。

只剩徐澄月，俞麒俞麟三人，躺在一片干草上，看天看晚霞看小情侣甜蜜。

俞麟再次发出感慨：“怎么才一学期，他们就有了质的飞跃？”

徐澄月歪头，看那两个动作没多亲密但处处透着默契的人，回答俞麟：“因为量变引起质变啊。”

俞麟羡慕地捶地，又打探：“哎方叔方姨小菀姑姑他们知道吗？”

俞麒想了想，说：“应该还不知道吧，知道了……不方便？”

徐澄月和俞麟俱用一副“你好懂”的表情看他，俞麒尴尬地别开眼。

俞麟望天惆怅，“怎么我就没有这样的质变呢？”

徐澄月“咦”一声：“没有吗？昨天我帮你接电话，那个女孩子是谁？声音听着还有点熟悉呢。”

“冉于漪？你们之前见过啊，植物园那次，哦我去广州参加选拔赛，她也去送我了。她是我朋友啊。”

徐澄月去向俞麒求证，俞麒无奈地摇头，无声说了两个字：他傻。

徐澄月了然地笑。

烤番薯吃完，帮阿爷把东西抬回去。青黄红的瓜果蔬菜，变成晚上餐桌上的菜。

饭后太阳还没下山，几个男孩帮阿爷修整天台的丝瓜棚，被沉甸甸的果实压塌了几根。

阿爷负责理论指导，顺便把茶具搬到天台来，刚摘下来新鲜的鸡蛋果也带上来，给他们打饮料喝。

空气里瓜果清香飘散，干净得通体舒畅。

几人修得大汗淋漓，阿爷牵来水管给他们降温。俞麟让阿爷用力按住管口往上喷，薄薄一片水幕，他脱掉衣服直接往里冲。

方之敛和俞麒也跑进去，但在女孩子面前比较含蓄，衣服没脱。

玩过一阵，几人湿淋淋挨在阿爷旁边等茶喝。怕他们感冒，岳清卓下楼取来毛巾。

这几年，村里的人陆陆续续推倒老厝，盖起水泥房，阿爷家不再是周围最高的一栋，徐澄月记得以前从这里眺望，能看到山上那颗白色的球，现在也被高高低低的楼房遮掩，只剩隐约一角。

时间过得真快啊，老厝变新屋，他们也从扒着木棚看阿爷摘瓜的年纪，长到可以帮阿爷修棚的年纪。

“是啊。”阿爷扇着蒲扇，看着一个个已经高出他很多的孩子：“时间过得快，人长大了，物件也老了，这木棚，小北走前还给我修过，才多久，又坏了……。”

提起他，俞麟有些沮丧，“江狗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们啊。”

阿爷倒比他们看得开，笑呵呵的，“到时候了，就会回来，别急。”

徐澄月抱着烤鸽，把玩一朵丝瓜花，默不作声。

悠闲的日子过得快，一晃又到九月。

开学后，徐澄月继续投身学业和爱好，偶尔去摄影队转转，看看新一届的招生情况。乔砚最近倒是安静得很，没再游说她升任队长的事，只让她有空多来几趟，帮忙挑挑人。正好可以请教他一些专业问题，徐澄月乐得应下。

这之外的时间都花在兼职上。她在校园贴吧的兼职帖子上找了两份家教活，还搜罗了好些城市近况，一有什么活动，规则允许的，就打包东西去摆摊。每天忙得回宿舍倒头就睡，拒绝了几次宿舍集体活动后，被舍友们瞧出端倪，委婉地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徐澄月哭笑不得，把自己发在新浪微博上的图给他们看，解释是因为想买那个木雕，在兼职攒钱。

室友们放下心，问她忙活这么久，攒了多少。

徐澄月沮丧摇头，“三分之一。”

“等你攒完，都给人买走了，”黎映之递给她一张传单，“院里的建筑设计比赛，一起不？”

徐澄月直奔奖金看，几个零的数字让她眼睛一亮，比赛规则、主题也不看了，直接拍板决定：“参加！”

林爽和陈卉敏有其他事在身，给予了精神支持和未来三个月帮她们打饭打水的人道支持。

黎映之又拉了班里两个人，但觉得不太够，摸着下巴琢磨：“得有尊大佛来坐镇啊。”

这尊大佛是徐澄月请来的。她拿着报名单找到乔砚，对方正在犹豫招新人选，她扫一遍帮他做出决定，表明自己的来意。其实有点忐忑，毕竟先前才拒绝过他。

但乔砚的专业知识和实操能力在他们专业是数一数二的，不少老师夸过，以前也参加过比赛，实战经验丰富。是她认识人里的最佳人选。

她拿同门师兄妹打感情牌，乔砚考虑几分钟后答应了，但向她提出请求，希望比赛结束她能当他的模特，让他拍组图。

徐澄月爽快答应。

两人又去忽悠秦教授给他们当指导老师。黎映之看着不断壮大的队伍，信心大增。

自此，徐澄月忙碌的生活又多了一项。

每天除了上课做作业家教，就扑到比赛上。前期调研和测量工作由黎映之领其他人做，徐澄月因绘图技术好和常年做木雕的底子，和乔砚一起揽下大部分画图和做模型任务。

忙得不分昼夜，把画室的桌和地板当床睡，闭着眼画图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不免，要被吹毛求疵的秦教授骂得蜕层皮。

所幸顺利从初赛走到决赛。

又是熬夜做模型的一个晚上，徐澄月出来冲咖啡，接到俞麟的电话。

徐澄月察觉到他有心事，但他扯了半天有的没的，愣是不说到点上，她幽幽开口：“俞麟，现在是晚上11点，我的模型做了五分之一不到，我现在捧着咖啡在走廊吹风接你电话，再不说重点，我要去向我法学院的同学咨询这属于哪方面骚扰。”

对面先是愣了几秒，继而放声大笑，徐澄月再次威胁下，他才收敛，吞吞吐吐五分钟讲完今晚的谈话重点。

徐澄月八卦之心被燃起，也不冷了，“那不是挺好吗，暑假那会你还说羡慕清卓阿敛呢。”

俞麟咆哮：“那不一样！冉于漪是我朋友啊！”

徐澄月听笑了，俞麒说他傻不是没道理，她循循善诱：“可是如果你真的只把她当朋友，就不会给我打电话了呀。”

对面沉默，徐澄月觉得这句反问应该给木头去了层皮，她继续往里砍，“听俞麒说，之前他去找你，经常见到冉同学和你一起，而且你的比赛，她一次不落哦。”

俞麟还是那句，“她是我朋友”。

“哦，”徐澄月一本正经地问：“那我们这种没看几场的，是不是不能当你朋友了？”

“胡说什么！”

徐澄月的“刀”越来越锋利：“我很好奇冉同学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抱你了？牵你了？亲你了？我猜，你现在应该在跑圈吧？或者蹲在马路牙子上，想‘冉于漪喜欢我，冉于漪和我告白了’。如果只当人家是朋友，拒绝就好了嘛，干嘛给我打电话？还是你怕被冉教练大卸八块？不会的，毕竟青出于蓝胜于蓝，你现在跑得过他……”

大概是被她砍得太深，急了，不好意思了，他气急败坏丢下一句“徐澄月！狗头军师，不和你说了”便挂了电话。

徐澄月喝了口凉了大半的咖啡，在寒风飘雪里缩缩脖子，心想，今年广东的冬天应该不冷，瞧，有些人已经过上春天了。

决赛定在圣诞节前一天。徐澄月是主讲，其他小组的主讲人还在熟悉稿件和模拟评委答辩，她坐在角落里补觉，昨晚通宵收尾做完PPT，今天又上了一天课，压根没时间休息。

眯了会被叫醒，乔砚摆开桌板，放上买回来的简餐，“没买咖啡，怕你晚上睡不着，先吃点垫垫肚子，结束了带你吃宵夜。”

徐澄月半眯着眼睛和他道谢。

过一会，黎映之带着林爽和陈卉敏来了，一个给她补妆，一个给她薄薄的裙子贴暖宝宝。

“手机充好电了，”林爽把手机给她，“一直有人给你发信息打电话，我刚帮你接了一个，他说他叫方之敛，让你得空回个电话过去。”

徐澄月看一眼，他打了好几个，担心有什么急事，她连忙回过去。

电话接通，她着急忙慌的语气把方之敛吓一跳，而后反应过来是自己那几通电话的缘故，有些抱歉，和她说没什么事，是江韫北回来了，待不久，问她要不要回去。

徐澄月垂眸，盯着高跟鞋尖看，“什么时候回的？”

“昨天下午才到家，说那边签证出了问题，回来补，明天，最晚后天得走，他说他给你发过信息。我也是刚好有事回家一趟，碰上了。”

“我这两天忙比赛，今天又上了一天课，手机关机了，才充好电拿回来。”

“猜到了，”方之敛温和一笑，“澄澄，你……想回来，聚一下吗？正好也放元旦。”

徐澄月打开免提，快速查了下车票信息，今天最晚一班是十点，现在赶去其实刚好。

侧方有口哨声，她抬头看向会议厅，黎映之和乔砚在门口等她，用口形和她说还有两组，然后去帮晚来的组员抬他们的模型。每人扶一个角，都紧紧抿着唇，生怕再出什么差池。

其实他们的时间原本不赶的，因为模型做到一半不小心摔坏了，补救不了，只能重新做。

亚克力盒子被平稳放到准备台，他们捂着胸膛松气。

徐澄月扬唇一笑，迟疑的手按了返回键。

“阿敛，我明天再回，今晚决赛，我是主讲。”

“好，不急，要是太赶别回来也成，韫北时间来得及，我们过去也可以。澄澄，比赛加油。”

挂断电话，她定了第二天第一班火车。

比赛进行顺利，答辩环节也有理有据解答评委们的疑惑。结束后回到台下，听到虐了他们三个月的秦教授，和其他老师炫耀：怎么样，不错吧，我带的学生。

几人大眼瞪小眼，忍不住笑出来。

比赛结果出来，徐澄月听到冠军获得者后，如释重负，不枉她这些日子熬的夜。

结束后，组员约庆功宴，她却累得只想睡觉。

乔砚打圆场，说累了这么久还是先好好睡一觉，等过后再庆祝也不迟，随后安排男生把女孩送回宿舍。

回宿舍后，洗漱好，徐澄月倒头就睡，4个小时后起床去火车站。

十点钟，路程行驶一半，徐澄月接到方之敛电话，说江韫北赶时间，中午的飞机回波士顿。

许久，徐澄月“哦”一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