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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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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沁是位极其负责任的老师。进入高三后,担心高压之下他们会有情绪问题,每两周的班会课上,会让他们写下近期的感受,一个词,一段话都可以,想借机查看他们的状态。

十二月中旬那次,徐澄月写下的是生命力。

比起前两年,尽管沉默许多,但每个人都在用力生长。

“面对叠成千张(豆腐皮)厚的试卷,大家不再是抱怨,而是脱口一句‘这是哪个学校的模拟卷,比我们的难吗,有实验中学的吗’,很难想象,以前多一页练习册都要讨价还价的人,现在居然主动要练习卷,但又是情理之中。高考好像让我们变成一只永远也吃不饱的饕餮,拖着笨重的身体,却拥有比极昼极夜还亮的眼睛,四处寻找食物。”

“偶尔也觉得无奈,身体被学习主导,情绪由考试操控,其他时候心如止水,只有成绩和排名出来时,才会切切实实感觉是‘我’在经历这些事,像一壶沸腾过放凉又接着沸腾的白水。非常糟糕的体验,这不是我希望的最后一年,所以有时我会停下来,去看见,去感受。”

“我看见老师们为出一张卷子,办公室一坐一天,蓬头垢面也不在乎,到点上课了,眼镜擦一擦,夹着书端着保温杯就过来,有时会因为我们在一道傻瓜题上栽跟头而捶胸顿足,会着急劈头盖脸骂我们一顿,也会硬挤出点时间,用他们过去的经历来安抚我们。看见成绩不理想的同学,躲在窗帘后哭,怕其他同学发现,不敢用纸巾,只能悄悄把眼泪抹到窗帘上,然后继续埋头到书堆里。我想,等高考结束,窗帘上的眼泪,会灌溉出一朵花来。看见同学们像战场上互相扶持的战友,即使自己分身乏术,也愿意为战友排忧解难,扛不动,拖也要将人拖向终点。”

“这样看来,这杯白水也并非那么寡淡嘛,有些人会偷偷往里面加‘调料’。晚上十点,操场的风声有一丈厚,我们边跑边背书,跑累了往草地上一躺,身体挨着身体,呵着白气,还不忘提问‘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的下一句是什么,一篇背完,就开始瞎聊,我们的声音薄成一张纸,但开心有风那样厚,比山楂球还甜。傍晚小测,听见楼下有人在喊‘今天晚霞好美’,大家会齐刷刷停笔,拿读题干的几十秒去观赏晚霞,动作比做操还整齐。有时周末会回去看阿爷阿嬷,太阳很好,我们在天井里学习,学累了看到太阳下的墙,像烤好的番薯皮,于是,那个下午的幸福,是满手黑和香喷喷的烤番薯,当然,还有做完的卷子和练习。”

“这些事以前其实也做过很多,但或许是在争分夺秒中挤压出的片刻放松,所以格外珍贵,也格外难忘。”

一张纸写到底,徐澄月才发现自己从一个词扩写成一段话,现在变成一篇小作文。她看看其他同学,都已经搁一边在刷题了,她耸耸肩,继续收完尾,她倒不在意多用这二十分钟。

再通读一遍,她被自己写的食物馋到,咽着口水细数:“千张,山楂球,烤番薯,再有一份红糖豆花就好了,好想吃啊!”

岳清卓听见她的嘀咕,连忙把自己最后一块巧克力撕给她,生怕她一饿之下把试卷当食物吃了。

第二天上学,徐澄月看见这几样食物摆在课桌上,包得严严实实,包装盒闷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哟这谁买的,你昨天说想吃,今天就有了?”岳清卓看见自己那份,恍然大悟:“是我弟吧,难怪今天那么早出门,知道孝顺姐姐了,孺子可教。”

徐澄月转身,望过去,他睡得四仰八叉,灰色羽绒服把整个人裹进去,只留出两只冻红的手,搭在课桌边。猫随猫爸,这回知道烤鸽睡姿的源头了。她偷偷拿手机拍下,把暖手袋灌满热水,过去轻拍他,发出指令,“手握住”。他换一边胳膊枕,握住暖手袋。

过了几天,交上去的“感受”发下来,温沁照旧一一回复。

徐澄月发现,同学们都不约而同停下来,捧着纸认真读,期待中藏着迫切。

她写得太长,温沁的回复写在反面:

澄月,很高兴收到你这么认真的分享。我很喜欢你这次记录的词,也很喜欢你观察到的一事一物,字里行间,我感受到属于“徐澄月”的生命力。

这是段让人心疼又十分敬佩的经历,也是每个人都不能跳过的经历。有人觉得像一杯白水,有人尝到酸甜苦辣。在这个时候愿意停下来去感受,我想你一定是个内心强大、坚定,非常相信自己的人。高三确实很重要,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的高三,不止有书本和试卷。

我在努力实现,也非常欢迎你来加入。

徐澄月看了两遍,才夹到练习册里。观察会周围,发现好几个同学红了眼圈,顿时明白,大家不仅像期待看到作文评语那样期待温沁的回信,更希望某些不能外露或不可诉说的心思,得到认可。

高考,真是磨人,但也会佩服,努力走过高考的自己吧。

只是有点可惜,他们几人中,俞麒没能拥有这段经历。

他拿了物竞国赛金牌后,就去了国家集训队,保送是板上钉钉的事。虽然不用经历这一年,但竞赛的苦不必高考少,好歹他们是一大群人并肩作战,他孤身奋战,还一个人走到最顶端,现在又在陌生的城市继续。徐澄月想,他性子本来就冷,在集训那种只有冰冷数字没有什么人情的地方,回来不会变成一个只会刷题的做题怪吧。

她越想越紧张,只好隔三岔五向他请教物理题,顺带关心他在那里的日常起居,希望他不要变回刚来云水村的俞麒。

2009年过年,朝中只放两周假,几人学到除夕那天才回云水村,学习资料一概没带,决定过个轻松年。

家长们心疼他们好几个月来的劳累,从早忙到晚,这家炖锅鸡汤,那家炸点丸子,另一家煨锅肘子,几人从巷头窜到巷尾,从这家窜到那家,年夜饭还没开始,就将肚子填个半饱。

江家的席刚摆上,江韫北就接到电话,风风火火地穿衣服去村口接自家父母,见到只有母亲一人,兴冲冲的劲儿没了一半。接过母亲的行李箱,他不太相信地往车里再瞧瞧,空无一人,“江老板呢,怎么大过年的还不回来?”

江妈搂着儿子,余光瞥他的脸色,“不高兴啦?”

江韫北没承认,脸却臭臭的,“江老板怎么回事,都说钱够用就好,干嘛年不过去做生意?该不会……”他想到某种不好的可能,担忧地问江妈,“他在外面?”

江妈看懂他的眼色,伸手打他,“你这孩子,瞎想什么呢?我们成天在一起。”

“真没事?”不怪他瞎想,先有姑姑那事,又有俞叔屏姨冷不丁离婚,他现在敏感得很。

江妈故作凶相,“晚上给你爸说,等他回来揍你!”

江韫北觉得屁股上一凉。

回到家告诉阿爷,阿爷虽理解,但也不舍。

江韫北便替起父亲角色,陪阿爷回忆他年轻时的风华盛事,陪江妈聊家长里短,陪姑姑聊她的生意经。一顿饭下来,讲得口干舌燥。

坐在他身边的岳清卓,见他侃侃而谈,一面给他空杯子加饮料,一面欣慰,她疯疯癫癫的弟弟好像长大不少。

发红包环节,他们收到江妈比往年厚出一倍的红包。江韫北掂掂重量,猜测:“妈,你不会打算把后面几年的压岁钱都给了吧?”

江妈笑着瞪他,又翻出几个让他转交给徐澄月几人,“下半年就高考了,身体消耗大,想吃什么就多买点,我和你爸,这两年有些忙,不过最后一学期了,我们会尽量多回来陪你。”

对他们的忙碌习以为常,加上身边一直有人陪着,江韫北对他们这一年的缺席不是很在意,除了有时身体不舒服会莫名委屈,大多数时候是能体谅的。于是反过来安慰她,让他们安心工作,不用太牵挂他,也不用硬挤出时间回来,有空打打电话就行。

他想淡化一点母亲的愧疚,没成想惹出她的眼泪,他有些惊讶,这是他第一次直观感受母亲的脆弱。

之前一直听阿爷说经济形势不好,生意不好做,以为是工作压力大,江韫北只能以玩笑方式劝他们别太拼,他没打算当富二代。阿爷和姑姑也在一旁打配合,成功止住江妈的眼泪。

过后他不放心,让姑姑再去旁敲侧击问一下母亲是否有心事,姑姑打探完告诉他,是因为觉得缺少陪伴他而愧疚。他没再去安慰母亲,只是待在家的时间变多。也给父亲打去电话想宽慰一番,但始终没打通,母亲解释说最近和客户交涉比较多,手机要么停不下来,要么电耗完了。没办法,关心只能由母亲转达。

过了初八,徐妈就得回阳城,大概是看着别人合家团圆自己却不得不为工作离开,愧疚加重,临走前一个劲唠叨叮嘱,江韫北一句句听着,让她放心。

“钱不够花就告诉我们,别省着,好好照顾自己,学习紧也要适当休息,学校有什么事需要我们的,就打电话,知道吗?”

江韫北说知道,目送她开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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