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时蘅皱着眉打断了他们,一手抱着狐狸,一手牵着白绫,白绫的另一头是被困得严严实实的白桃,几步走到了几块石头堆叠的门前。
白桃看他没中计,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蹦蹦跳跳地跟着走了。
石门成半圆状,也不知道是有人堆砌,还是自然形成的,不过石壁上倒是长满了腥臭的青苔,青苔附着之下,似乎有些经过长期风化而形成的裂纹,乍一看倒像是怪异的图腾。
时蘅靠近踏入的一瞬间,只觉得通身清凉,一股不知从何处生出的清风扫去了在西州长久以来的燥热。
他低头仔细瞧了瞧,脚下踩着的草地触感软绵,倒像是踩在肉上。
“乔道友。”陶山园喊了时蘅一声,又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白桃。白桃没来过这地方,被绑着了也不安分,正好奇地四处张望,听见了陶山园的声音,下意识向着发生地望去。
没成想猝不及防之间——砰!
白桃惊讶的表情消失,软软地摔在地上。
时蘅看着陶山园毫不犹豫抬手打晕了白桃,皱了皱眉,心中觉得不太对,却也没有出声制止。
陶山园瞧着倒是没有耍无赖的样子,他甚至没有看白桃,只道:“进入荒地的信物是一次性的,你处理完你们的恩怨后,自可以离开。我便带着这魔女去向宗门禀告。”
他一脸正气,时蘅却微微抬起眼,神色不明地打量着他,锐利的视线直盯到陶山园眼神闪避,笑容僵硬,神色茫然,这才收回缓缓收回。
时蘅突然笑了声,态度大变,语气里带着点欣赏:“陶道友如此信任我,真叫年某感动,只不过……陶道友可曾想过,这女子昏迷不醒,我该如何解决与她的恩怨?”
陶山园:?
他察觉不对,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是想教训她一顿吗?”
你都要打她了,还管她醒着睡着啊?
这人怎么穷讲究的。
时蘅难以抑制地露出了个疑问的表情,看看陶山园,又看看白桃,恍然明白了这人误会了,他冷静解释:“我只是想问她一些问题,暂时对她的性命没有兴趣。”
陶山园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他看了看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白桃,笑容一时间有些挂不住了。
他看这人气势汹汹的模样,下意识认为两人有仇,所以不惜耗尽灵气也要施下秘术护住她的心脉。
半晌,他才神色尴尬地解释道:“我方才只顾着防止这魔女逃跑,一时……”说着他万分歉意拱手:“是我鲁莽了,年道友勿怪。”
时蘅这时候却不急了,变得十分好说话:“无妨,既然如此,你先解开她身上的术法吧。”
“这……”陶山园欲言又止。
“怎么?”时蘅掀起眼皮,“你不愿意?”
陶山园叹了口气道:“并非我不愿,只是这术法乃我孤月宗的秘术,除非宗主来,否则三日内任何人都解不开。”
“原来如此。”时蘅脸上挂着抹说不清楚的笑,指尖绕着狐狸毛,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罢了,那便等三日。”
听他这么说,陶山园一幅感激涕零的模样,恭维道:“年道友当真善解人意!”
时蘅只笑不言,对他的夸奖尽数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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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万成宗的某处营地里。
大篷内,两位身着阔袖锦衣的修士正围绕着一处地图交谈。
一个长着些胡子的紫发男修皱着眉:“东南方已经查过了,没有。”
另一个女修神色亦是凝重:“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按照传出来的消息,江月双影草就快成熟了。”
紫发男修摇摇头,往后一坐,无奈道:“我何尝不知道?荒地内的伴灵草越长越茂盛,这就是双影草将要成熟的标识。”
他突然想起了,压低了声音问道:“孤月宗和朝天宗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女修听他这么一提,倒是想起来了,细细答道:“孤月宗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动静,倒是朝天宗,我听说芙蕖真人才来,却又匆匆忙忙走了,留了个没拜师的弟子在。”
男修若有所思地摸着胡茬,猜测道:“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但才说完,他就否决了这个猜测:“不会,若是真发现了,也不会让她去。”
女修也是这么想的,让丹修去,百害无一利。
两人又有些沉默了,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被万成宗宗主强制要求呆在营地的扶阳真君躺在楠紫木上,百无聊赖地逗弄在他指尖打瞌睡的一只青色的鸟雀,修长的指尖在它鸟喙上,头顶,胸前,这里戳戳,那里点点。
那只青鸟也是好脾气,几次三番被戳醒了也不恼,豆大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后,又扑腾着翅膀换个地方站着。
一戳一跑的,一人一鸟也不嫌烦。
他们三人便是万成宗此次派来的几位长辈,其中扶阳真君修为最高,但性格也最为怪异,来去无踪喜欢找乐子不说,还当甩手掌柜,因此另外两位也习惯性忽略了他。
扶阳就是来凑个人头的。
正巧在此时,门外一个少年满身挂着法宝,叮叮当当的,又掺杂着他本人吵吵嚷嚷着要进去的声音。
守卫的两名修士心里哀叫不已,怎么偏偏就是自己值守的时候撞上这祖宗来了?但还得尽忠职守地伸手拦着他:“真君吩咐过了,你不能进去。”
“你是瞎吗?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谁!”
那少年还不过守卫胸口高,气势却足足有八丈,不顾他们的阻拦,抬手便从储物戒里掏出法器攻击。守卫自然不会打不过一个孩子,但顾及他的身份,也没办法下狠手,再加上那法器也是玄阶,万一有个磕磕碰碰,他们赔不起,只能勉强闪躲着阻拦。
只盼望着门里面的人能听到赶紧阻止他。
门内女修名为云真,猝不及防听到了别家的小辈耍无赖,她的表情一下变得尴尬,扫了眼面色难看的紫发男修。
紫发男修名为鸿江。
云真的山峰与他的离得远,两座山峰往常没什么龃龉,但也没什么交情,就算如此她也听闻过鸿江孙子干的一些不着调的事情。
“不着调”还是云真美化过的说话,要说实话,就是被宠的没了脑子,性子傲还没实力。
十年前鸿江花重金好不容易为他打造的玄阶宝剑,这混小子为了讨好佳人居然直接送人了!
这佳人还是别宗的!
鸿江纵是再生气,也不可能去向一个别宗小辈讨要回来。
那才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这还算好的,像是仗着自己身份,向同山峰的弟子“借”资源;修炼偷懒,拉帮结派;宗门历练临阵脱逃……
烂泥扶不上墙。
最让人生气的是,偏偏这种人投胎投得好。
云真暗自摇头,庆幸自己没有这种没脑子的后代,不至于人在家中打坐,结果脸却被丢没了。随即她一怔:不对啊,我连后代都没有,怕个屁。
这个念头让她松了口气——后半辈子脸面和名声保住了。
但对着鸿江,她自然不能这么说,便干笑了两声,硬夸道:“你家这孩子还真是活泼啊,身体不错……”
鸿江此时额间青筋直跳,脸上还得挂着歉意的笑,天晓得他恨不得让门口那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滚去罚禁闭。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心里开始打鼓,偷偷觑了眼扶阳。
扶阳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就抬头了,两人的目光正好撞上。鸿江像是被刺了一下,心慌得不行,赶紧避开。
扶阳把青鸟赶去肩头,半支着脑袋,不在意道:“不如让他进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急成这样。”
鸿江不觉得赵长元会有什么大事,但只能道:“让那个臭小子滚进来!”
赵长元全然不知道里面都有谁,还以为就只有自己爷爷,便理了理衣服,瞥了眼两个守卫,姿态傲慢地“哼”了声,这才不紧不慢地掀开了门帘,一边大跨步进去,一边叫嚷道:“爷爷!那个抢了我的信物的贱人进了荒地了,他居然还敢进来!你快去帮我教训他——”
四面相觑。
赵长元像是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鸡,脸通红,声音拉长了一个尖锐的尾调,消失了。
鸿江:……
摊上这么个孙子,他也没办法,只能任劳任怨地给他收拾烂摊子。
在其他人开口前,鸿江咬牙切齿骂道:“谁让你来这里的?你还有没有规矩了,回去就给我去领罚!”
“爷……”
赵长元下意识想撒娇抱怨,但看见一边看戏的扶阳真君,还有端庄笑着的云真真君,后知后觉有些臊,还有些怨气。
门口那两个蠢货怎么不知道告诉他?害的他在两位真君面前面前丢脸!
这话很没道理,分明是他一言不发就要开打,人家根本没机会说,就算说了也迟了,脸早在他大吵大叫的时候就已经丢了。
但赵长元很明显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云真不愿掺和别人家的事情,总归要商量的已经聊完了,于是她寻了个由头就要走,走前本着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她以眼神询问扶阳要不要一起。
然而没想到的是,扶阳稚嫩的脸上满是兴趣,像是找到了玩具的猫。
扶阳虽然是一个不少岁的老怪物,但偏偏他的外表瞧着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肩头还团着只乖巧的鸟雀,极具欺骗性。
不知情的人见了,保不准还以为是哪家娇养着的懵懂无知的小少爷。
云真心里却猛地一抖。
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