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兰苕看到月暄难受的表情,终于满意了一般,笑着说:“瞧我,这人啊,年纪大了,总说些败兴的话。”
她摆摆手,朗声道:“开宴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室内明亮的灯火骤然熄去大半,转而点亮了十八盏银莲花小灯,素纱帷幔飘然垂落,晕染出一片朦胧银光。八位白衣舞姬踏着青玉地砖的冰裂纹蹁跹而至,臂间披帛随《幽兰操》的韵律徐徐铺展,恍若寒塘惊起的一群白鹭。
忽闻铃声轻颤,东侧沉香木屏风后转出一抹翠色的身影。来者广袖掩面,身姿婀娜,她慢慢落下袖子,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灼若芙蕖出渌波。
众姬皆白面高髻,唯她不施粉黛,肤如凝脂,面有玉色,在殿内摇曳的烛光下折射出幻丽的美。她发间斜插一支碧玉长簪,缎发披于右肩,柔亮胜过绫罗。额上三瓣胭脂痕,艳而不妖,是莲花的形状。乐声悠扬,她莲步轻移,广袖翻飞,舞姿曼妙如行云流水。清歌自她唇间流出,缠绵悱恻,似诉尽人间相思,绕梁不绝。
月漉漉,波烟玉。
莎青桂花繁,芙蓉别江木。
粉态袷罗寒,雁羽铺烟湿。
谁能看石帆,乘船镜中入。
秋白鲜红死,水香莲子齐。
挽菱隔歌袖,绿刺罥银泥。
……
月暄的目光不自觉被她吸引,正在欣赏之际,忽然听见长公主一声促狭的笑,他斜睨过去,见她正神情戏谑地看着自己。月暄抿唇沉默,十分无语。
这时曲风骤转,绿衣女子旋身起舞,裙摆绽开,犹如春日芭蕉新叶,若隐若现的身腰上系一条红丝带,悬一串金铃,随着折腰的动作叮当作响,脆若珠玉。众舞姬以云步列成梅花阵,绿衣者素手扬起,纤纤舞腰摇曳而下,但见那抹春水碧色定格在“卧云”姿态,翡翠裙裾在地面氤成半团青雾。
然不待清荷挺出水面,乐声忽止——月暄抬手按住身旁抚琴乐伎的手腕,温言道:“你弹错了。”
乐伎一怔,先是低头看向覆在自己腕上的那只手,再抬头,对上月暄的眼眸,心头一慌,脸上霎时红得几欲滴血,怯怯低头,不知当作何反应。
长公主歪头笑看他:“曲有误,周郎顾。不曾想南山王还精通音律,足见风雅风流。”
月暄抿唇不语,没有回应,他收回手,低头转动自己拇指上的扳指,锃亮的银白色,铸成撩牙吐信的毒蛇形状,镶嵌一对猩红宝石,似有粘稠的血液在其中流转,闪动着诡谲的光泽,衬得他指尖更显冷白,透着一股莫名的肃杀。
长公主眼含探究,眼珠不错地看了他很久,忽然抬手一招:“清菡,大王的酒空了。”
身穿翠色衣衫的少女垂首跪地,露出一截玉白的颈子,连同白生生的耳畔都升起一抹淡淡的绯色,如花似玉的年纪,嫩得像能掐出水来。她偷眼去看上首的月暄,心头如有鹿撞。那是个无上英俊的男人,有着独属上位者的矜贵疏离,沉稳淡漠。
长公主的声音从上首传来,眼神也斜睨过来,目光有如实质,似有若无的压力让清菡的脸顿时如同红透的苹果,仓促起身。
清菡身上轻薄的舞衣不加任何繁复的坠饰,仅在胸前系了几颗盘扣,露出一段玲珑的锁骨。她纤足着素袜,流瀑般的长发抚掠至脚踝,莲步轻移,款款走来,便是一段暗香浮动。
她轻唤:“大王。”说罢,她提起白玉酒壶,欲为月暄斟酒,纤指微微颤抖,很是紧张。
月暄把手掌按在酒厄上,说:“不必。”
清菡顿时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惊慌地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