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球！目送三振！”

丸龟的四棒既也没有被三振的懊恼，也没有初见新球种的震惊。他维持着挥棒的姿势紧紧盯了会竹内的手套后，平静地走下了打击区。

“是二缝线。”和五棒擦肩而过时，他压低了声音说。返回板凳席后，又对克里斯重复了一遍。

克里斯也判断是二缝线。他将记录本递给四棒，示意他在自己手绘的九宫格上标记球的出手点和进垒点。

“不用太准确，大概位置就行。”克里斯看着四棒为难地下不了笔的样子，温声提醒。

“不，进垒点我特意记住了，”四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球的出手点的问题。”

“投手的球在打击区看比较快，是因为我看不清球的出手点。”

克里斯抱着双臂颔首，进一步拆解荣纯的投球：“因为先天柔软的肩关节，所以手腕会藏在身体后面，最后一刻才投出。”

非常有特色的身体天赋。

丸龟五棒依然遵循封锁内角球的指示。不过他难以在首打席抓准放球点，击出的球在弹出内野的前一秒被游击手小堺池成功拦截，送一垒封杀。

六棒同样如此。

而在五棒六棒返回时，克里斯也请他们尽量准确地画出二缝线的变化轨迹，特别是进垒点。

记录本在丸龟队员的手中转了个圈，最终停在七棒手里。

望着略显激动的丸龟七棒，克里斯详尽地给出了下个打席的指示：“两好球之后，投捕大概率会投二缝线，你提早一些出棒，注意球的变化轨迹。”

有人举手问：“那如果投捕塞内角呢？”

“在打者站位极度靠内的情况下塞内角，是极具胆量的选择，”克里斯耐心地说道，“不仅要求投手的，更要求捕手的。”

“而木曾的捕手，似乎有些放不开。”克里斯嘴角微微上扬。那个捕手似乎认识自己，几乎每投一球，他就控制不住地往这里看一眼。相反投手就没有这种情况。

投捕的意见相左，也让他们更容易作出不那么冒险的选择。

“不过，这也只是攻克投手的第一步而已。”克里斯说。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记录本，投手球种的那一栏，横向的变化球已经被标注了二缝线，纵向变化球还是一个鲜红的问号。

——

“能让丸龟的中心打线三上三下，泽村意外地好强！”小堺池走到北狩伸弥的背后，低语着模仿北狩的语气，“满脸写着这句话呢，伸弥。”

“少啰嗦，”北狩伸弥憋着气，“内海也同样可以做到！是吧内海？”

内海没空理他。一直坐山观虎斗的矢崎监督突然把他叫了过去，交谈了一番后，内海和替补捕手转身进了牛棚。

荣纯从投手丘兴冲冲地下来时便听到了牛棚传来的接球声。

“等等，原来不是让我完投吗！”荣纯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就蹿到了矢崎监督的身边，“为什么！我这不是投得很好吗！完美压制啊！”

矢崎监督一贯是和队员打成一片的好好先生，被荣纯连环炮发问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摸着胡子和荣纯慢悠悠地唠嗑起来：“泽村啊，你觉得丸龟第一支安打会出现在什么时候？”

“呃......第六局？”荣纯满脸茫然，随口胡诌了一个靠后的数字。

矢崎监督挥挥手，让四棒相原健一赶紧去打击，自己没啥嘱咐他的。完了又转向竹内：“竹内，你觉得呢？”

竹内纮正在准备打击，他抽出球棒的手一顿，思考了会说道：“第四局吧。第二轮打线或许会攻破泽村的防御。”

矢崎监督一脸得意地对他们俩摇了摇手指：“哈哈哈，都不对，我们来赌一把吧。”

“请不要带未成年人赌博。”竹内纮无奈地叹气。只有荣纯傻乎乎地凑近，两眼放光：“赌什么赌什么？”

“小小年纪别在意这个，”矢崎监督假装咳嗽两声糊弄过这个话题，又老神在在地说到，“我猜丸龟的第一支安打，会出现在即将到来的第三局。”

“哐——”

仿佛为了印证矢崎监督的猜测，清脆的击球声从荣纯的身后响起，回声荡响，悠扬又绵长。

木曾的主将兼四棒，相原健一稳如磐石，用一支越过二垒手头顶的安打，踩上了二垒垒包。木曾的板凳席一阵欢呼。

竹内作为六棒本应要去打击准备区就位，但他握紧了球棒不愿离开：“请告诉我为什么。”

“监督的直觉，”矢崎监督故意学着竹内板着脸严肃回答，又立马破功，大笑着一掌拍在竹内背后，“等你们被安打了我再派传令告诉你们。”

竹内一头雾水地走了。

或许是累积了不少压力，竹内在打击时将这些一口气释放了出去，同样是一支漂亮的二垒安打。

木曾率先得分，之后又追加得点，第二局结束后，比分变成了2:0。

——

“哐——”

竟然真的被打出去了！荣纯目瞪口呆地看着球飞过一二垒间，被右外野捞进手套。

竟然真的打出去了！丸龟七棒的心情和荣纯出奇地一致，在跑垒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手。

这都是克里斯前辈的功劳！丸龟七棒踩在一垒垒包上朝克里斯前辈兴奋挥手，在发现克里斯前辈也挥拳回应自己后几乎幸福地冒出泡泡。

荣纯眼巴巴地看着板凳席里的矢崎监督，竹内也掀起面罩，朝投手丘走去。

矢崎监督懒洋洋地一挥手，把北狩伸弥推了出去：“去吧，传令员！”

北狩不情不愿地跑上了投手丘，内野手们也同样聚集到投手丘上。

“监督说，呃，”北狩踌躇着，但一想到这是监督的传令，他又理直气壮了起来，“监督说下个打席听泽村的。”

竹内脸黑了，看上去很想现在下场和监督好好理论一下。

“保证完成监督的任务！”荣纯大喜过望，迅速安排起来，“那接下来内野趋前守备，防止触击推进的同时尝试双杀，游击手偏三垒方向。竹内，我要投内角球了哦！”

投手丘上陷入诡异的寂静。

“泽村君，在棒球上意外地很有想法呢。”小堺池半天终于憋了一句。

“喂，你竟然是用脑子打棒球的那类吗？”北狩伸弥再次被荣纯刷新了印象，“明明看上去是笨蛋啊！脑袋不会痛吗？”

“哼哼，这些都是绫濑前辈教我的！不论什么时候都要积极地进攻！”荣纯骄傲地搬出了绫濑前辈的名号。

相原健一认真思索荣纯的安排，认同到：“是可行的，竹内你说呢？”

竹内纮低头，黑色刘海盖住了他的神色。就在丸龟众人担心他是不是要生气了的时候，竹内终于抬头：“好。听你的。”

荣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再次向竹内伸出手套：“没错，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啊！”

竹内这次没有变扭，大大方方地和荣纯用手套击掌。

换策略了吗。克里斯双眼微眯，静静期待着这位投手在危机局面下的表现。

竹内的右手朝一垒方向小幅度地指了指，几乎是同时，一垒的牵制球就飞进了相原健一的手套。

“安全！”裁判平举手臂。

趴在一垒垒包上的丸龟七棒吓出一身冷汗：到底是左投手，牵制球好快！

接过相原健一的回传球，荣纯还在用眼神威慑垒上的跑者，并满意地看到七棒缩短了离垒距离。

丸龟八棒双手紧握球棒，准备触击推进。

贯穿本垒板的，内角直球。荣纯看着竹内摆在打者膝盖上方的手套，内心无比郑重。一定要投出今天最好的一颗内角直球！

荣纯抬脚，却看到打者举起了手中的球棒，摆出了挥棒的架势。

不会让你打到的。荣纯的投球动作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右脚劈向地面的同时，左手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半圆。

丸龟七棒被球威带跑，不受控制地挥动了球棒。“砰”地一声闷响，白球被击向了二三垒之间。

“游击手！”荣纯急速转身，正好看见小堺池弯腰拾球，传向二垒。二垒手踩中垒包，干净利落地转身送一垒，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6—4—3 双杀！”荣纯高高地举起双手，夸赞起自己身后的守备们，“好守备！反应又快又准！铃木的转身太帅了！”

说着还模仿起二垒手铃木转身送垒的动作。铃木猝不及防地被夸夸糊了一脸，别过头掩盖害羞。

“呼——”竹内掀开面罩抹去额角的汗，活动着左手手腕。刚刚七棒的挥棒非常充分，若不是荣纯的内角直球有一些类似卡特球的变化，恐怕结果不会好说。

克里斯前辈......竹内再次看向三垒侧的板凳席，克里斯站得笔直，眉眼稍显成熟，正在低头记录着什么，全身透着内敛的锋利。

在这之后，荣纯顺利地三振了九棒。整整一轮打线，荣纯完美地让他们三上三下。

“好嘞好嘞好嘞——”荣纯蹦跶着下场，干劲满满，“接下来只要守住分数就能赢了！”

荣纯往一垒看台上张望着，试图隔着拦网找到绫濑前辈，无果。

哼，他肯定来了。荣纯在内心邪恶奸笑，等我赢了比赛就去堵他让他兑现承诺！

——

但随后的第四局，荣纯笑不出来了。

在丸龟一棒耗费了荣纯十几球出局后，丸龟二棒抓住了球路，一个偏甜的外角低球被高高捞起，穿过内野，打者上到一垒。

随后又不慎投出四坏，零出局一二垒有人，面对四棒。

两好三坏满球数后，四棒不断地把白球扫到界外。竹内不得已再次叫了暂停。

“要做好丢分的准备了，”竹内看着焦躁得地直跺脚的荣纯，耐心安抚到，“放松心态，我们还会得分的。”

荣纯帽檐下的猫猫眼瞪成了三角形，满脸写着“我不要丢分不要不要不要——”

“那试试变速球？或者卡特球？”竹内纮冷不丁地问道，荣纯吃了一惊。

“可是变化球我们还没练到位。”说到这个荣纯开始头痛，卡特球就不说了，明明直球和二缝线都很顺利，为什么变速球意外地不稳定？

为时一周的练习时间还是太短了，既要适应硬球的手感，又要磨合新的投捕，难以让荣纯将在软球积累的一切全部发挥出来。

而竹内又是个对投球的稳定性要求很高的人，所以在比赛开始前，他们选择搁置这两种变化球。

“你尽力投就行，”竹内纮手套之上的绿眼睛里映出深暗的竹林，“剩下的交给我吧。你不是一直嚷嚷着信任信任吗？”

竹内纮话语里听起来有些嫌弃，但还是轻笑着昂起下巴，将手套举起在空中：“这也是监督的意思。”

“好！竹内，比赛完之后我们就交换Line吧！因为是朋友了！”荣纯脸颊冒出红晕，挥舞着手套要和竹内纮击掌。

竹内微笑着收回手套：“不要在投手丘上聊其他内容，会分心的。”

“有什么关系嘛。”荣纯望着竹内的背影大声嘟囔。

变速球......荣纯盯着自己藏在手套里的手，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绫濑前辈教自己变速球的那个初夏，那时的他们还一心只记挂着即将开始的夏季大会。

如果你在看的话，一定也会希望这球能成功吧。

投球出手，过去一年的桩桩件件在荣纯脑海中缓慢地划过，时间似乎也随着白球的轨迹逐渐变缓。荣纯抬眼望向前方，本垒板后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竹内纮有些手忙脚乱，手套自上而下盖住了这颗球不让它乱跑。这球差点砸地，但幸运的是，打者挥棒了。

“好球！挥空三振！”

在打者凝固的震惊中，裁判挥拳，宣判了他的出局。

“一出局了！”荣纯高高竖起手指，向守备们大声宣告。渐渐地，木曾队员的应援声覆盖了整个球场。

荣纯放下手臂，眼底已经挂上了疲惫的青黑。可下一个对手，五棒走上了打击区，身后的两个跑者也在虎视眈眈，他面对的仍是危局。

来吧。荣纯颠了颠防滑粉包，将粉包随意地往投手丘旁一掷。

不论是怎样的打者，我都有解决他的机会。

抱着这样的信念，荣纯投出了下一球、再下一球。

——

第四局结束，比赛进入中场休息阶段。

一旁的计分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