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们明天再来。”绫濑站起来拎起包，将仍沉浸在比赛中的其他人惊醒。
北信学园的校歌在球场上空响起，观众鲜少有人退场，此起彼伏的讨论声隐没在选手们的歌声中。看台的两边泾渭分明，欢庆和遗憾的泪水同时落下。
解说正在津津乐道地回顾方才的两个小时：“虽然北信学园在第二局一口气拿下两分，但长野学园展现了惊人的毅力！安打、盗垒、牺牲触击！长野学园强烈的得分意志让他们在第六局将比分追平！”
“只可惜在延长赛9局下的最后，北信学园还是抓住2出局3垒有人的大好机会，戏剧性地用再见全垒打结束了比赛，连续三次闯进夏季大会决赛！”
“这样一来，春季大会的决赛将在明天重现！究竟是北信学园铸造夏季三连霸的壮举，还是赤城中学夺下初优胜，为黑马之旅划上完美的句号？”
“决赛将是更激烈的比拼！”
赤城中学坐在了长野学园的一侧，周遭都是皱眉心痛叹息的亲友或校友。荣纯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只是在长野学园的队员们过来向看台鞠躬致谢时，遗憾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雷般的掌声。
“非常棒的比赛！”
“让人感动！我们都很自豪！”
零碎的安慰最终停留于一句经典的祝福：“三年间辛苦了！高中你们要去甲子园啊！”
高中的甲子园...荣纯还是忍不住回头，却刚好看见长野学园的队员们跪地痛哭的场面，他们的投手埋首掌心，蜷缩的身体一起一伏。荣纯独自站在队伍的末端，捏紧了背包的肩带，嘴巴发干。
明天可能也是绫濑前辈高中前的最后一场。
“快点跟上来哦小荣。”前方传来催促。荣纯愣愣地转头，赤城中学的队员侧身站在出口处等待，神色各异，目光里却都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决然。
“走吧。”离他最近的绫濑又重复了一遍，微笑浅淡，带着平复人心的力量。
“来了！现在就跑着来！”荣纯不再犹豫，他将种种杂念抛在脑后，坚定地大步奔赴明天。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将倒映金色的黎明。
——
六月三十日，六月的最后一天。
梅雨季，长野县的空气中飘着一丝湿热的黏着水气，是初夏特有的气味。有一阵没一阵的雨丝，搭上远方的闷雷，天空被染成盛夏湛蓝前的灰蒙阴沉，不是讨喜的颜色。
北信的队服以深蓝打底，应援物也是同色系的蓝，赤城则是的火焰的赤色。放眼望去一红一蓝，泾渭分明。
棒球场已经整备完毕，观众陆续入场，解说、转播、应援...各方都已就位。球场充斥着低低的嘈杂声，等待双方队长的猜拳结果。
“今天早点结束比赛比较好哦。”榊原悠然自得地踮起脚尖看了看外面，完全没受到气氛的干扰。他自来熟地攀上荣纯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派头：“怎么样，小左投，紧张吗？肯定很紧张吧。”
“我、我才不紧张！赢的肯定是我们，赤城！”荣纯从榊原手臂下钻了出去，张牙舞爪地瞪着猫猫眼。
榊原轻易地放过了他：“真是自信。你的捕手是不是想了什么招对付我们？我看对战表他还担任监督诶。”
“才不需要麻烦绫濑前辈！”仿佛斗志被彻底点燃，荣纯上前一步，大声宣告：“赤城现在就有正面击溃你的实力！”
“是吗。”榊原收起了他的轻松笑意，“那就来试试看。”
“我说两位队长，”主裁判无语地提醒着这两个剑拔弩张的投手，“你们是来猜拳的。”不愧是投手，真是一个比一个自我。
“啊哈哈，不好意思。”榊原满不在乎地道歉，随手比划了一下。他挑眉看着猜拳结果，笑容又回到脸上。他冲荣纯挥了挥剪刀，像是一个胜利的姿势：“指不定这也是比赛结果呢？裁判，我们后攻。”
“姆姆姆可恶！”被成功挑衅到的荣纯不甘地走回板凳席，咬牙切齿地汇报猜拳失利：“我们是先攻。”
北信果然谨慎地选择了后攻。绫濑皱眉思索，这样七局下半的压力就会给到荣纯了。
“先攻挺好，”抛下思绪，绫濑面不改色地宣告，点上一把火，“趁他们全都来不及反应，我们去确定胜局。”
“全国国中软式棒球联赛，长野县预选赛的最后一场。一垒侧，赤城中学；三垒侧，北信学园。双方已走出了板凳席，决赛即将打响！”解说声起。双方在本垒板正前方列队，注视着彼此的眼神凝重得像是头顶厚重的云。
“请多指教！”
尖锐的防空警报声冲破云霄，光洒了下来，连同四周的声浪一起，直直地汇聚在棒球场中央，酝酿着一场无形的风暴。
“比赛正式开始！”
“开球！”
榊原立于投手丘上，背着光，周身明暗交替。三岛木难以抑制地忐忑不安。春季大会的失利一直压在所有人心头，是动力也是心魔。
没关系，按赛前约定的做就好。三岛木深呼吸，集中精神。
“至关重要的第一球！面对攻击性成长了的赤城中学打线，北信学园的投捕会选择——”
“好球！”
擦着好球带边缘的滑球。三岛木目送了第一球，如绫濑事先预测的一样，第一球就是榊原最自信的变化球。完美的一球后，投手没有停歇，第二球也转瞬即至，呼啸着撞进手套。
“内角直球！同样是好球！”解说声渐渐高涨，“强势的开局，投手的目标是三球三振吗！”
外角低的滑球、内角高的直球，竟然全都投进了好球带。绫濑坐在板凳席里握着打击头盔，北信比想象中的还要来势汹汹。
但是现在才是关键，第一局，第一个打席，两好球后的决胜球。三岛木，不要被他的气势打乱节奏。
...“直球永远是投手的生命线，开局确认完滑球的状态后，他们不会投很多滑球。而且，就像柴田说的，直球也被他们傲慢地当成决胜球。”...
赛前绫濑前辈的分析一闪而过，三岛木捏紧了球棒，至今为止的两球都在预料中。
那么，下一球一定会是直球，和滑球同样位置、外角低的直球！不要以为区区135km/h的球还会对我们起作用！
三岛木锐利地踏出一步，球棒挥动，和白球在本垒板前方完美地相碰。清脆的撞击声让北信学园的守备大惊失色。
“打穿了！中外野前！赤城中学一棒上垒！”
和绫濑前辈的预测分毫不差，就像补习时押中考题一样，真是厉害。三岛木向近在身旁的赤城中学激动挥手，看着戴上了打击头盔的绫濑，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北信的铁壁率先被攻破一垒，解说彻底兴奋起来，快速地分析局势：“一垒的跑者离垒很近，看起来不准备独自盗垒！二棒广川果断地摆出了触击姿势，北信学园也选择内野前倾守备，两队互不相让！”
又触击，烦不烦。开局不顺的榊原有些焦躁，他和捕手对视一眼，两人一齐看向了板凳席的鹤本，球场外的北信核心。
鹤本同样深感不妙。就算那颗直球稍微投偏了，但速度还在。能将那球恰到好处地拉打到外野，或许北信还是低估了赤城中学的成长速度。
既然这样，只能改变思路试试看了。鹤本当机立断，向捕手送去暗号。
在北信学园动摇的同时，广川顺也正怀疑人生：第一个打席就上垒，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强了。他看了眼板凳席，发现绫濑竟然没给指示。
说明绫濑前辈对我有充分的信任！广川顺精神抖擞，这次我一定要成功推进垒包。他向三岛木眼神示意，一垒上的跑者迟疑半分，还是点点头，把重心压前，悄悄离垒包远了不少。
下一球，三岛木看准榊原投球的时机，干脆地拔腿冲刺。
“跑者提前起跑！”
“赤城中学的二棒首球就触！三垒手正面，传向二垒！”原本停滞的内野被带起了连锁反应，各自顺时而动，引起解说和观众的惊呼，“跑者和及时补位的游击手在二垒相撞！裁判的判定是——”
别出局了啊！绫濑没想到广川顺直接触进了三垒手手套。这时候出局就功亏一篑了。
“安全上垒！”
“一垒！”眼见二垒封杀失败，北信的游击手丝毫不慌，他流畅地一步跨过三岛木，球飞向一垒。
“出局！”
广川顺慢了一步，在一垒被封杀出局。他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气，对成功上垒的三岛木比了个大拇指潇洒退场，假装没看见三岛木恨铁不成钢的嫌弃眼神。
好、好险！绫濑情绪稳定下来，他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广川顺的肩膀：“很不错，下次别触了。”绫濑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刚刚要不是三岛木提前起跑，你们已经双双出局了。”
“阿顺，你是什么触击黑洞！”荣纯不敢置信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广川，甚至放弃了教学，“上天是派你来平衡我们队的触击水平的吗？”
“结、结果是好的嘛、哈哈，”广川顺自知差点就捅了个大篓子。看着队友不善的眼神，他立马原地认怂：“我回去每天练习触击一千次。”
北信学园的捕手喊了暂停，他跑向开局连续吃瘪、撇着嘴跟自己置气的王牌，耐心地安抚起来：“刚刚那个抢跑是赤城赌赢了，他们在触击上的战术配合一直都很大胆。”
“是他们也只能赌赌这种小概率事件。你今天的投球状态很好，只是一人上垒而已，相信自己。”三言两语安抚好投手的捕手回到了本垒板，接下来就按鹤本的思路，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榊原又回头看了一眼板凳席的鹤本，彻底冷静了下来。
二垒的三岛木安安分分地踩死垒包，榊原兴不起一丝牵制的想法。打击区上是赤城的三棒，正气势惊人地瞪着自己。而他身后的等待区，是这场比赛最需要警惕的打者。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了，倒不如说正合我意。榊原对捕手焕然一新的配球思路点头，成功找回了开局的状态。犀利的滑球打着旋擦过好球带，稳稳砸进捕手的手套。
都说了多少次，靠气势是打不中球的。榊原无视打者绷紧的神情，接过捕手回传的球，马不停蹄地投出了下一球、再下一球。
“三球三振！北信的王牌，连续的三颗滑球！赤城的三棒束手无策，三球挥空！”
“没关系，别自责，也别着急。”和再次挫败低头的中泉擦肩而过，绫濑低声安慰到。中泉太过急着证明自己了 。
绫濑走进打击区，顿时感受到四面八方观众席的炙热眼神。王牌对四棒，棒球场上永远都看不腻的好戏开场。
第一局，心高气傲的榊原不可能逃避正面对决，要拿下一分两分还是挺简单的。绫濑眯起眼睛，威慑力十足的挥了挥棒。
只是这样很容易陷入春季大会的困境：过早地分出投打对决的胜负，从此被全打席保送，被迫把重担交给荣纯他们。
比赛才开始，来把目光尽可能地放长远些吧。为数不多的打席，我必须为他们做到更多。
绫濑看准角度挥棒，白球擦着棒身撞向捕手背后的栏网，把网后的观众齐齐吓得一颤。
“界外！”
“界外！”
“坏球！”
接下来是一次又一次的，界外球。绫濑从挥棒姿势站直，投手丘上，榊原的出汗量肉眼可见地增多。
“赤城的四棒改变了打击风格，似乎决定把缠球战术贯彻到底。”解说新奇地发现，“在此之前绫濑同学从未展现过他的缠球能力，更多的是用直截了当的长打为球队拿下分数。”
北信的捕手相当头疼。能如此精确地选球，说明他已经彻底看清了直球和滑球的球路。麻烦了，他到底在等什么球？
在直球被赤城中学的第一棒打穿后，北信意识到赤城中学选择了直球攻略，迅速应对，增加变化球的比例。二棒谜一样的触击暂且不说，三棒被滑球三振也证明了赤城对高级别变化球的苦手。
鹤本的思路没问题，但没想到滑球对绫濑仍然毫无作用。
顺势保送他？不，还不到保送的时候。况且一、三垒有人面对威胁不小的五棒，榊原第一局的体力消耗就太大了。
捕手犹豫片刻，还是将手套放在了外角。用直球试探一下，投成坏球也没关系。
榊原不作他想，只全力以赴地专注于投球。
“坏球！不过是今天的最高球速！”解说对着记分板上的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