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来人声音有一些紧张,她又颤抖地,再一次唤道:“姐…姐姐。”
气喘吁吁,连音调都变得有些奇怪。
堂中,坐了人的一桌,空了。
两男一女,一前两后,紧走了几步,来到第五茗他们桌旁。
第五茗无奈看向来人,视线微微一移便与靠近桌子最近的溪亖音四目相对,暗道:小音啊,为何不听姐姐的话呢?
手指下意识蜷缩,佩印还握在她的手中,那佩印质量极好,硌得她指间生疼。
第五茗思绪回转,语气陌生道:“仙君,且请留步…”
闻言,溪亖音三人,生生停在了离第五茗最远的那一条桌边。
两厢沉默许久,第五茗才编纂出一套话,道:“我与仙君初识,身无旁物,唯手中佩印还算是一件宝贝,仙君要是看得上,愿意奉给仙君,我吃完东西还要赶着去鬼门关,就不在这里妨碍仙君们了,若是仙君们和我有什么恩,什么怨的,就当看在我奉上好东西的份上,放过我吧。”
慌张、局促,在她一边说话,一边挪动那些吃食盘子时,展露无遗。
嘴上虽这样说,但因答应了酆小洪‘不会逃’,第五茗还真只是手上动动,脚下并没有半分离去的姿势。
没一会儿,她把桌子中间收拾出了一条‘康庄大道’,双手将佩印放在了桌子中间。
见对面三人不动,她又把佩印往前推了两分,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
在第五茗一阵忙活中,对面三人看傻眼了。
酆小洪叹气道:“上君…”
第五茗身子松懈,眼神微敛,回头凝视酆小洪,目光如一把刀子,像是要将对方拨开到一层不剩。
她话到嘴边,语气却忍住了,含含糊糊道:“大方点嘛,你先前赠与我时,不是说不贵重吗?我们献与仙君也无妨吧,就当交一个朋友了。”
酆小洪默不作语,径直盯向第五茗,瞧她‘唱戏’。
想了想,第五茗又一副惹了麻烦,要做和事佬的模样,瞟了两眼桌前三人,又挑眉逗弄酆小洪道:“破财消灾,破财消灾…仙君,你大方些,别那么小气。”
在场三人愣愣的,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她,既不接茬,也不搭话…
独让她一人前言不搭后语,自顾自地说些看似‘恶心人’的话,倒是有些尴尬。
真是有些难办!
他们不再是当年三言两语,就会无地自容的小鬼了。
这揶揄人心肠的话,根本起不来任何作用。
第五茗暗自长叹一阵后,毫无征兆地,她故意提高音量,提醒所有人,道:“我还在历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大家相安无事,不就是最好的事了。我说得对吗?仙君?”
今日小五特意给她在眼上洒了些亮闪闪的东西,说是能够震慑人心。
第五茗意味深长地冲着酆小洪使劲儿眨了眨,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人给吓回去,让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想都不用想,很明显第五茗用错法子了。
她这副模样,落在酆小洪眼里,就像一只怕事的小猫,一直在眨眼求饶,还不停‘喵喵’地叫。
不管是‘大声暗示’,还是‘眨眼示意’,好像都不管用,第五茗有几分泄气。
酆小洪温和一笑,仍旧没有接下第五茗的话,倒是伸出手,替第五茗抹掉了眼皮上的‘亮灰’。
第五茗一愣:怎么还有是这一出?
酆小洪自顾自地解释道:“有东西快落进眼睛里了…是不是唐突上君了?”
第五茗尴尬后仰身子,道:“哦…没…没事,是有东西啊,多…多谢仙君。”
酆小洪含笑低头,手指捏抿擦下来的亮灰,顺手掸了掸,道:“上君客气了。”
其他人对于二人突然亲昵的动作,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倒是先前第五茗惯常拿来驱逐人的话,他们其实是上了心的。
堂内众人,均是由心感叹:上万年不见,我们变了,上君竟是还和当初一样。
众人眼睛里的神色更加坚定了,没有要就此作罢的意思,直愣愣打量第五茗。
众人不退,第五茗就更想跑。
她躲避那几道目光,把佩印再往前推了推,道:“仙君们收下吧,寻我讨不着好,我现下只有这一枚佩印可以奉给诸位。诸位收下后,放过我吧。”
对面三人,凉离和南泥浑身一怔,视线落在佩印的主人身上。
溪亖音声音委屈,哭腔浓厚,道:“姐…”
许是溪亖音的嗓子噎住了,那“姐”字发音格外像是“借”。
第五茗作势,疑问出口道:“借?”
机会不是来了吗?
她把佩印在桌子上一滑,直接推送到了溪亖音撑在桌沿的手指边,道:“仙君是要借这个?不用借,得花献佛,送给仙君了。”
溪亖音手一缩,嘴巴一瘪,泪水簌簌地从眼中掉了下来,她另一手拿起佩印扔进了酆小洪怀里,余光瞪向酆小洪,可怜巴巴道:“哼!这东西…所有人都稀罕,我也不会稀罕的。他连我都不要了,那我也不会要他的…不要他了,我也不会要他的东西…我不要!”
酆小洪并没有发怒,而是把怀里的佩印重新放回第五茗面前,收了笑容,愁绪万分,默默承受溪亖音的指控。
溪亖音眼泪一掉,第五茗肉眼可见地柔软了下来。
刚才溪亖音的那番话只顾发泄情绪,个中原委,有一头没一头的,第五茗听不明白,只能先安抚道:“仙君别哭,别哭啊…有事我们可以好好讲…不要哭啊。”
溪亖音的眼泪收不住,第五茗转头向酆小洪求助道:“仙君,这…”
酆小洪淡淡地道:“上君不必理会。”
见状,南泥悄悄拉扯溪亖音的袖襟,小声道:“胆子太大了,别忘了他身份,收敛点。”
凉离掏出方巾,塞入溪亖音手里,沉声制止道:“小音,别哭了,还有正事。”
第五茗哪能真如酆小洪所言不去理会,她眉心微皱,给溪亖音倒了一杯雪水,道:“坐下喝水缓一缓,哭得猛了,也是会自己把自己急死的,到时候就没有这么…”
就没有这么可爱的小音了。
以前,溪亖音就喜欢掉眼泪,第五茗习惯性地打趣她,逗她,让她破涕大笑,从而忘了哭泣。
方才一时顺嘴,第五茗又讲了半截,生生在最后一句,刹住了脚。
可对面三人却不这样认为,第五茗那句话,和她对溪亖音的偏袒,早让他们脑补完了刚刚第五茗没讲完的半句。
第五茗递水的手一抖,在三人灼热的目光中洒了些出来,还是酆小洪接了过去,把杯子放到了溪亖音面前,命令道:“先把水喝了。”
溪亖音“哦”了一声,坐了下来,一边用凉离给的方巾擦眼泪,一边小口小口喝水解渴。
周围人都默不作言,静静地等着溪亖音缓和情绪,像是刚“大战”了一场,眼中情绪各不相同,有心疼的,有自责的,有担忧的,有嫉妒的…
在六天宫做鬼时才能有的画面,今日当年那群人,又再现了一次。
这一幕,太久未有了。
其他桌上,路了绿感叹道:“好羡慕啊,他们都最疼小音。”
珪光玩笑道:“若你也是一个圆圆润润的小姑娘,我也可以很疼你的。”
路了绿道:“可我年龄最小啊…”
乐正词媿补刀道:“年龄小?活了几万岁了,你好意思吗?”
路了绿脸色羞红,望向同桌两人,倔强道:“我…好意思,那你…你们会疼我吗?”
乐正词媿目光一凝,撇头冷冷道:“结巴了吗?没出息…先把这句话说好了再议。”
路了绿眸子一暗,有些失落。珪光安慰道:“好了好了,路了绿,我会疼你的,你别去和小音争了。”
顿时,路了绿喜笑颜开,有一丝丝不好意思道:“好。”
而坐了三人的另一桌,杨战息明显坐不住了,宋世平把他按回凳上,道:“风真君和五斗星君刚上楼,再等等,别惊扰到他们了。”
甘歌却不受二人约束,起身去了凉离身旁。
可怜的第五茗,面前三个人还没解决掉,又来一个。
幸好,那人来了也不说话…
但好像情势并不太乐观,因他们修了新的体魄,又都是仙君之体,她一个小鬼身,眼睛不太好,今时倒是不太能分辨出这来人是谁。
第五茗默默吐槽道:若是都像小音这么容易辨认就好了…还可以逐个击破。
雨无伤也走了,有她在的话,还能帮忙望魂…
要是能放点血出来烧,应该也很好从这群人当中全身而退…
酆小洪还在这里坐着…
唉…
难办…
算了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摇了摇头,她心中苦闷,只能继续从溪亖音这里找这一劫的突破口。
想了许久,她不知不觉中又握上了木筷,在桌面上一点一击,分析着:把人气走应该是可以的吧…小音最是脆弱,稍稍挑衅两句,她应该会大哭跑开,到时候…
都去追小音了,不就解脱了吗!
真是笨啊!!!刚才怎么会让小音坐下来!!
还倒了一杯水…
打定主意,第五茗有些为难地往向酆小洪,指了指溪亖音,话题另起,问道:“你和她有仇?”
酆小洪自然知道第五茗此刻闹的是哪一出,答道:“没有。”
溪亖音并没有反应,旁边站的三人也只是默默地等着。
这回答,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
第五茗思忖道:果然力度不够…得下点猛料。
偷偷瞅了一眼溪亖音,她把牙一咬,对酆小洪睁眼说瞎话道:“难道和风有情一样,有感情纠葛?”
酆小洪没想到第五茗为了赶人走,不仅话里带上了溪亖音,还对他说出这种话,面容冷沉,低吼道:“我有没有,上君难道不知道吗?”
风有情受罚渡情劫一事,即便是后续飞升上来的他们,也大概听说了一二。
另一边,溪亖音紧接酆小洪话,震声道:“怎么会!姐姐…你在说什么。”
话落,溪亖音眼泪又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好难办啊!
第五茗有些后悔当年纵容溪亖音的性格了,不然事到如今,怎么心性还和小孩一样。
遇事只知道哭!不知道负气出走!!!这种程度,根本太弱了,放在常见的命格簿子中,连拿来充配都不够格。
可这眼泪又落得恰到好处,对她来说太受用了…
第五茗心中连叹数声,先心疼上了溪亖音,面上嘻嘻地认错道:“哈哈哈…口误口误,仙君快用方巾擦擦,泪水不禁掉的,当心把眼睛哭坏了。”
溪亖音听话地拿起方巾擦了擦眼泪。
把人抚定下来了,这对第五茗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等了片刻,她换了一个方向,继续道:“方才是我说错话了,细看之下,二位也着实不像那种关系,但仙君哭得这般伤心,必定是相互间生出了很大的事…”
她一手指一人,惊讶道:“不会你是债主,他是欠债的…呀!银钱关系啊!这可怎么好,这种事最麻烦了,我今日还要入鬼门关,要不仙君们去外面找找其他人来评理?”
溪亖音有些云里雾里了,不明白第五茗东一句西一句的这些话,是在说些什么?她连问题都没听懂…只能针对‘银钱’一事,做出回应,道:“没有,我们不是这样的。”
酆小洪见梯道口有小一等人的衣袂飘动,盘算到风有情等人估计全部进入了房间内,便不再和第五茗拉扯,严肃道:“上君,你不要再猜了。”
他向溪亖音身后的凉离扫去一眼,对方会意。
凉离立即对溪亖音小声道:“小音,可以给上君见礼了。”
什么意思?
几人的小动作,第五茗可是看了个一干二净,凉离的那句话,音量不小,她也听进了耳朵里。
欸?
第五茗左右转头,疑惑地向几人投去目光,希望得到答案。
他们却出奇一致地不搭理第五茗。
溪亖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整理好玉袍后,隔着桌子,端正地行了一个拜仙礼,脸色阴转晴,糯糯笑道:“来了这么久,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