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夕,凌家老宅阁楼。
晨光爬上老宅的葡萄架。
阁楼木窗被推开时,积年的灰尘在光束中翻涌如雪。
高郁憬的大衣肩头落满霜花,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颤抖的白雾。
“这些天我爸总用各种理由不让我出门,还好今天他凌晨四点就回公司了。”凌元菁晃了晃偷来的门禁卡,“说是突发并购案——他年轻时撒谎就爱摸鼻尖。”
阁楼木梯吱呀作响,像老式电影院胶卷转动的声响。
高郁憬在第三阶突然僵住,墙角樟木箱的铜锁扣上,缠着半截褪色的蓝毛线,与前世凌元菁围巾的织线如出一辙。
掀开箱盖的刹那,陈年雪松香汹涌而出。凌元菁的羊绒裙摆扫过泛黄的牛皮纸袋,露出半张烧焦的机票存根:2014年10月3日萤城-白溪山。
“这是我出生前一年的......”她忽然失声。
压在箱底的蓝围巾露出一角,针脚歪斜的蝴蝶翅膀上沾着褐渍。
高郁憬的喉结剧烈滚动,那是他前世跪在雪地里擦拭却越晕越开的血迹。
“你看这个。”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铁盒里躺着十六封未寄出的信,邮戳日期从到每年2015年10月3日准时投递又因“查无此人”被退回。
最末封的火漆印残存着指纹,拆开后只有半句被泪水泡皱的诗:
“这世上的春天都该被赦免……”
后半句写在她随身携带的橙色笔记本扉页:除了爱上凌元菁的那个春天。
凌元菁蹲在樟木箱前,指尖抚过褪色的蓝缎日记本,扉页钢笔字洇着时光的锈迹“2013年冬,与元元登白溪山记”
高郁憬的喉结动了动。他认出这是自己前世的字迹,彼时他借口带她过不一样的夏天去白溪山,却在日记里偷偷写:“她摘松果时睫毛沾雪,像只灵动的小松鼠。”
“原来你那时候就……”凌元菁翻开夹着干枫叶的一页,声音哽在看见那句“她头靠在我的肩上,那一刻我好想吻她”时。
高郁憬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现在,还来得及吗?”
水晶吊坠垂落眼前,与箱中那条古董项链几乎一模一样。
凌元菁突然想起诊疗室里秦梧霖告诉自己每次他都会紧攥手心,好像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转身将脸埋进他胸膛:“这次别再弄丢了。”
凌峰远站在老宅庭院的阴影里,指尖烟灰积了三厘米,火星在暮色中明灭。
后备箱里躺着从超市采购的年货,他本可以停在车库,却偏要等在这里。
高郁憬下楼时,西装口袋里还沾着阁楼的灰尘。
两个男人隔着青白烟雾对视,空气里炸开无形的雪崩。
“她出生那晚,产房窗外有蓝蝴蝶撞玻璃。”凌峰远碾灭烟头,“护士说像亡魂引路,我却想起上辈子她手机里发出去的那条短信,后来随着元元长大,我也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在发现阁楼里有上辈子的东西后,我立马锁了起来,那时候我确实想过不再告诉她关于之前的事情,但……”他没再往下说。
高郁憬攥紧车钥匙,金属齿痕刺进掌心:“这次我会和她一起把上一世她许的愿望实现。”
钥匙抛过来时在空中划出银弧:“她二十岁生日后,带她去看白溪山的夏天。”
金属坠入掌心时,高郁憬触到他虎口陈年的疤,那是前世徒手挖雪崩现场留下的。
在车上凌元菁问他:“爸爸和你说了什么?”高郁憬摸了摸她的发顶开口“咱爸说,如果我让你伤心就打断我的腿。”她笑眯眯的,沉浸在“咱爸”两个字中。
苏韵掀开砂锅盖,党参鸡汤的雾气模糊了眼镜。她听见门廊处女儿雀跃的脚步声,和高郁憬那句克制的“阿姨打扰了”。
“小高来尝尝这腊肉。”她夹起油亮的肉片,无视丈夫抽搐的嘴角,“元元小时候非要学做这道菜,差点烧了厨房……”
“妈!”凌元菁耳尖通红地去捂她的嘴,发丝扫过高郁憬的手背。
他低头喝汤,瞥见女孩拖鞋上歪扭的蝴蝶绣花——是她高中家政课的杰作。
苏韵忽然摘下眼镜擦拭:“她爸爸总把阁楼当宝库锁着,如今钥匙给了你……”她顿了顿,“挺好。”
吃完晚饭,凌元菁抱膝坐在吊椅上,看高郁憬替父亲修好漏水的龙头。
月光淋湿他卷起的衬衫袖口,手腕淡痣若隐若现。
“我爸当年追我妈时,修了三个月家电。”她晃着脚笑,“你要继承这传统?”
扳手咔嗒归位,他忽然撑住吊椅俯身:“我比较想继承这个。”
吻落在唇角时,客厅传来父亲的干咳声。凌元菁笑着躲开:“法定年龄还有一年呢高教授。”
“叫名字。”他咬字带着橘柚香的余韵,“或者……学长?”
年夜饭的烟花炸响时,凌元菁在阁楼发现第二本日记。
最新一页的墨迹未干:
“除夕,元元偷吃糖醋排骨被烫到舌头。原来幸福是这样具体的事物,她皱眉的样子,父亲强塞给我的白酒,母亲偷偷倒掉的茶渣。”
窗外飘起细雪,高郁憬从身后为她披上外套。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凌峰远发来一张老照片:前世雪山下,他正为少女系紧围巾,镜头外半截西装袖口泄露了拍摄者的身份。
“爸早就知道……”她转头撞进他眼底的星河。
“他知道这次我会接住你。”高郁憬扣紧她的手,“在每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