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抹掉脸颊上的雨珠,走到伞下。
“餐厅选好了?”郑聿礼目光落在远处,并不看她。
“选好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许愿淡淡说。
郑聿礼忽然停住脚步,想起了什么。
“你开车了吗?”
许愿也停下,一脸茫然:“没有,你没开吗?”
郑聿礼笑笑,“没有。”想了想提议说:“这附近有地铁吧,坐地铁去?”
许愿指着一个方向:“那边。”
下雨天又逢周末,地铁站人流如织。
许愿站在购票机前给郑聿礼买票,她自己有地铁卡,刷手机就行。郑聿礼接过许愿给他买的票,将塑料圆片放进胸前口袋。
许愿张嘴,想说不太干净。
郑聿礼已经走出两步,转头问她:“是这边进站吗?”
许愿忙跟上,跟着人流安检后排队进站,许愿提醒他:“把刚才的小圆片放上去。”
郑聿礼照办。
正是晚高峰。
车厢内没有空位,许愿习惯性想站在车厢门老位置,想到不是一个人,她往车厢中心走了几步,告诉郑聿礼:“人会越来越多,你抓好扶手。”
许愿自己站稳,抬头,发现郑聿礼用不着扶手。
他低头看许愿,将手搭在了高处的横杆上。
人越来越多。
列车减速驶入站台。
许愿握紧扶手,对抗着倾斜的人潮。
灯亮起,车门滴滴滴关上。
郑聿礼向左挪了半步,将许愿护在了身前。
列车在黑暗和风的咆哮中前进,隧道灯光忽明忽暗。
许愿闻到熟悉的鸢尾花香味。
郑聿礼垂眸。
许愿耳后的发丝,随自己的呼吸浮动。
三十分钟后,列车到站。
排队出闸口,人潮倾泻而来。
郑聿礼走在前,他右手握的雨伞向后倾斜,将许愿挡在了身后。
餐厅许愿提前预约过,服务员将两人带到了二楼位置。
“你想吃什么?”许愿将菜单推过去。
郑聿礼没看菜单,“你帮我点。”
他站起来脱下外套,随意搭在一旁餐椅上:“我跟嘉熠口味差不多。”
许愿笑笑,将菜单收回来。选这家餐厅之前,她参照了跟郑嘉熠去的那家老街餐馆,两家在口味上有相似之处。
“嘉熠小时候很调皮吗?”
郑聿礼夹了一只刚端上来的虾球,抬眉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郑嘉熠一提大哥就变脸,是不是被管教的太厉害了。
许愿歪了歪头,想到这是别人家事,收起好奇道:“没什么。”
“小时候是很调皮。”郑聿礼答得随意,“现在也不听话。”
许愿:“……”
兄弟俩还真有代沟。
“蜜薯好吃吗?”郑聿礼见许愿吃的香。
许愿点头。
这是她给自己点的,下意识问:“你想尝尝吗?”
郑聿礼看一眼空盘子,目光在许愿白瓷勺里停留一秒。
认真点头。
许愿去推盘子。
完全没留意盘子已经空了。
她尴尬抿了抿唇,低头看自己已经咬开的蜜薯。如果对面是方伊,她会毫不犹豫递过去了,她们经常这样。
许愿抬头寻找服务员。
“我不嫌弃。”
许愿:“嗯?”对上郑聿礼温和的目光。
“我不嫌弃。”他重复道,拿起勺子轻放在碟子上,“小时候没少吃郑嘉熠剩下的东西。”
许愿把蜜薯放在干净的碟子上推过去,没看他吃,垂眼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小块桌子。
还好这是餐后甜点,不然太尴尬。
听郑聿礼放下筷子。
许愿看过去:“吃好了吗?”不小心撞上郑聿礼正好投来的目光,她有些不自然的眼神乱飘。
郑聿礼怕许愿尴尬,眼神只在她通红的耳垂上扫了一下,便起身拿外套,“吃好了,我去外面等你。”
见他下楼。
许愿松弛了一下紧张的神经,然后也下了楼。
买单出来,郑聿礼站在门外收雨伞。
“雨停了吗?”许愿走过去,伸手感受了一下风。
“嗯,停了。”郑聿礼把伞面收好,利落的按上伞扣。
明亮光照下,他一侧肩头被雨淋过湿了一大片,颜色明显伸了许多。
来的时候他把伞面几乎全给了许愿。
“走吧,我送你回去。”
郑聿礼侧身,没有留意许愿看他的眼神。
他更大幅度回身,抬手挥了挥示意许愿。
许愿紧上前。
在他手肘回落之前,抓住了郑聿礼两根手指。
郑聿礼有一刻的怔愣。
他低头,将许愿手指弯曲聚拢,包裹在掌心,揣进了自己口袋。
绿灯亮起。
斑马线上人头攒动。
宿舍离得不远,谁都没有提坐车。一路走回去,两人都没有说话,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偶尔会踩进积雨的路面,许愿鞋尖有些湿,听着汽车鸣笛与人群欢笑声,她感受着自己掌心的心跳。
送许愿回酒店。
郑聿礼走回马路边,司机已经等了一个下午,收到老板的消息便赶了过来,他打了转向灯,很快停在了路边。
郑聿礼上车,吩咐道:“去南驿斋。”
今晚饭局设在三环一处私人会所,郑聿礼组的局。他本该准时到的,可今晚许愿的反应没在他的预料之内,他比预计时间晚很多出发。
上车之后,他没理群内催促他的消息,索性静音手机,在忽明忽暗的车内他盯了好一会儿自己手掌,没一会儿,便靠在椅背睡着了。
司机很有眼力地换了音乐,调高了空调温度。
车在餐馆后门停下,服务员早候在门口。
车一停,郑聿礼就醒了,他稍微醒了醒神,司机为他开了车门。
上次来这里还是一年以前。庭院深幽,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很喜欢这里的装修风格,外婆老宅翻新也参照了这里的设计。
服务员在前引路,反正已经迟了,他也不急。
包厢门口好像统一换了盆栽,服务员推开包厢的门,朝内通报:“郑总到了。”
郑聿礼款步进去,抢先告罪道:“抱歉抱歉,我迟到了。”
“郑聿礼,你过分了啊。你约的局,我们快饿瘪了你才来?”
“就是就是,你先自罚三杯。”
“三杯不行,得一圈。”
郑聿礼搭一眼喊最欢的梁时言,把外套递给服务员,同时道:“给梁总泡壶茶,让他醒醒酒。”
服务员知道郑聿礼开玩笑,笑了笑没说话,出去关了包厢门。
梁时言是郑聿礼多年好友,两人从高中就是同学,直到大学毕业郑聿礼决定创业去上海发展,联系才少了些。他自然不会真的为难他,于是笑笑解围:“郑总今天刚从国外飞回来,一回来就来见你们,你们舍得吗?”
“舍得,有什么舍不得?我又不是他老婆。”
梁时言无言以为,其他人哄笑。
他看了一眼郑聿礼,这些人里恐怕只有他知道郑聿礼闪婚,这还是郑聿礼半月以前托他找装修设计师时说的。
郑聿礼没说话,他自然不会多言。
郑聿礼笑了笑,然后慢悠悠自斟了一盅酒,站起来满饮而尽,这才重新坐下。
他迟到是事实。
旁边穿灰色羊毛衫的男人侧眸,关切地问他:“怎么,你真要回桐城发展?”
郑聿礼思考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对,回桐城。”他缓了缓道:“上海保留一个事业部,然后慢慢把业务重心往桐城转移。”
林然:“你什么时候决定的?”开始以为他开玩笑。现在看好像是认真的,他满腹疑问。
一边问,林然瞟一眼梁时言。这些人中他跟郑聿礼关系最好。梁时言没有任何表示,也看向郑聿礼。
“今天。”
郑聿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茶盏轻落在桌上:“以后少不了跟你们合作。”
林然心中一喜,他端酒杯碰了一下郑聿礼的茶盏,道:“预祝合作愉快。”背靠大树好乘凉。不管郑聿礼出于什么原因放弃一线城市回桐城发展,林然都求之不得。
梁时言接过话:“那你投资万行酒店,算是投石问路?”
是也不是。
郑聿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他:“有合适的设计师没?最好出几个方案先给我看下。”
梁时言:“有,照你意思出了几版图,放U盘了一会儿给你。”他补充,“不满意,随时改。”
“好,我先看过再说。”郑聿礼结束话题。
席间,他们又谈起最近一起业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对赌协议。林然见郑聿礼只喝茶不动筷子,问他:“你吃过饭了?”
郑聿礼点头。
“那你约我们吃个什么劲儿?”林然不爽。
郑聿礼:“我买单。再说我来的时候你们也没等我啊,不是已经开吃了?”
林然起劲:“不行不行,光买单不行。”
梁时言讹人:“把你珍藏那几瓶好酒。”开始数人头,“一共六个人,一人送一瓶。”
“好,明天让司机挨个送。”郑聿礼没犹豫。
有人打趣:“诶,郑总今天心情不错呀,我能问问晚饭吃的什么,跟谁吃的吗?”
其他人跟着笑。
惦记郑聿礼的女人多,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笑什么,跟我老婆吃的。”郑聿礼弯了弯了嘴角,“吃的米其林,她请的客。”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
“你什么情况啊!”
“怎么忽然结婚了?傻了,还是看破人生。”
在座的要么离婚,要么不婚,要么在通往离婚大厅的路上,妥妥的反婚姻联盟。只有梁时言早早结了婚,他拍拍衣角的褶皱,没发言。
“哪家的姑娘,什么时候办婚礼?”林然不解,他竟然在郑聿礼脸上看出一丝得意。
郑聿礼听出林然的话外音,“以后有机会见,不急。”
林然觑他。
转问道:“听说你弟回来了,要跟朋友合伙开工作室。”
郑聿礼瞬时绷了脸,说了一句:“瞎胡闹。”
林然:“……”
刚才还满面春风呢。
此时梁时言接了个电话回来,他把u盘交给郑聿礼,跟众人说要先走一步。
林然嚷嚷:“这才几点?”
他离异后坚持单身,最看不惯妻管严。
梁时言搭林然一眼,“我老婆来接我了。”
转身取衣架上的外套。
理由很炸裂。
在座的神色各异,同情的目光有意无意飘向他,似在说,可怜的男人。
没人再说挽留的话。
梁时言当没看见,他拉开包厢门,回头对郑聿礼嘱咐:“明天别忘了给我送酒。”
郑聿礼笑回:“不会。”
晚十点半,饭局结束。
互相寒暄告别后。
郑聿礼最后一个上车,吩咐司机回老宅。他从巴林起飞中午落地桐城后直接去了许愿那里,还没回过家。
他捏了捏眉心,给郑嘉熠发消息:你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