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消息进来,许愿边走边打开手机。
脚步倏然一顿。
对话框内简简单单,不到十五个字。
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转身,落地窗外城市霓虹闪烁,大道上早已辨不清车流。
返回宿舍。
方伊已经睡着了,歪歪扭扭躺在床上睡着了,许愿替她掩了被子。
然后轻手收拾吃了一半的团糕,关了大灯重新坐在桌前,借着窗内的城市灯光,她打开台灯,翻出通话记录保存郑聿礼电话,重新翻开了翻译笔记。
第二天早上六点。
许愿从方伊房间出来,打开自己宿舍密码进来叫方伊起床。
方伊又赖了一会儿床,这才迷迷糊糊坐起来。
“我又在你这儿睡着了?”
“嗯。”
“快起来,一起去吃早饭。”
方伊不动。托着下巴看许愿擦隔离霜,“为什么你老是熬夜,皮肤还这么好,一点毛孔都没有呢?”
“基因好呗,我从小就这样。”她抽空盯一眼方伊嘴角刚冒尖的痘,她一吃甜食就长痘,灵的很。许愿笑,“遗传我——”话锋一转,“快起吧,再晚就剩残羹剩饭了。”起身去了洗手间。
方伊看着许愿回避,有点懊悔自己问的问题。许愿从不在同学同事面前提自己父母,时间久了,大家形成默契,从来不问。
两人刚到餐厅选好菜,还没开吃。
前台打电话过来找许愿,说之前被拉黑会籍的客人过来大吵大闹,要她过去处理。
许愿:“马上到。”
方伊看着头也不回的许愿:“我给你带俩鸡蛋!”然后慢悠悠开始享用早餐,干客房就是这样,人生围着客人转。
匆匆赶到大堂。
前台果然站了那位衣冠楚楚的陈先生,正点指对着同事出言不逊。
许愿忙过去:“陈先生,我是客房经理,您有什么事,我可以帮您处理。”
“你是经理?”
上次醉酒闹事也是许愿处理的,他当时醉醺醺,对许愿没印象。
“是的,陈先生,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跟我说。”
许愿吩咐前台,“通知吧台,给陈先生泡杯咖啡,”转头微弯腰,“陈先生,您消消气。我们去那边坐,您慢慢说。”
陈先生无非就是长篇大论质问凭什么拉黑会籍,然后不满地质疑,以及泄愤的话。
尽管耳膜嗡嗡作响,落座忍住耐心倾听。
不一会儿咖啡送来,许愿起身接过放到桌上,礼貌请对方喝,对方看一眼,表示不屑。
许愿坐回去,示意对方继续。
良久之后,这位陈先生终于口干舌燥,安静下来。
许愿耳边终于清净,她开口:“那您有什么要求呢?”
陈先生理直气壮:“你们要给我恢复会籍,还要向我赔礼道歉。”
许愿礼貌淡笑:“不好意思,不行。”
陈先生一呆,没想到拒绝的这么快,她连一句道歉的官方套话都没听到。
“我要投诉你!”
许愿指指自己胸牌,“可以的陈先生,这是您的权利。我叫许愿,投诉电话,在给您的退会通知邮件上也有标注。”
醉酒闹事挨着敲其他客人的房门,还对前来劝阻的客房主管出言不逊。这种客人万行不需要。
她起身:“您还有别的事吗?”
“……”
“那我送您出去。”许愿转身走出两步,礼貌指路。
对方一脸震惊,嘴巴合合,半天吐出一句:“你给我等着。”然后愤愤离开。
许愿没理会。
去吧台结了咖啡钱,一杯六十,有点肉疼。
结完账手机振动,她走到安静的角落接起来,是奶奶。
“许愿,今天忙不忙?”
许愿:“忙。”
说完就笑了,她知道自己不管回答忙还是不忙,徐秀珍最终都将绕到那个话题。
“跟小郑相处的怎么样了?有联系吧,奶奶是真挺喜欢她的,跟你也般配。”徐秀珍试探的语气,谆谆劝导。许愿抽空翻看通话记录,这回徐秀珍够有耐心的,足足来了三通电话,今天才暴露目的。
“嗯。”
“你嗯什么?”
“挺好的呀。”
“什么挺好的?”
“工作挺好的呀。”
“别打岔,我问你小郑,你跟小郑——”徐秀珍耐心告罄。
小郑?
听起来怪怪的,跟本尊…一点不匹配。
沉默片刻,她戳了戳光滑的墙壁,“昨天见过了。”
电话那头传来徐秀珍不可抑制的喜悦,她满意的‘嗯’了一声,随后传来桌椅的嘈杂声。
“奶奶?”
“不跟你说了,人到齐了。”
许愿:“……”
大早上打麻将。
见许愿打完电话,一直关注动静的前厅同事走过来问:“那人走了?”
许愿收起电话,点点头。
“你可真有耐心。”同事看一眼大厅挂钟,“足足捱了二十分钟。”另一个刚送走客人的同事看一眼手表,过来补充,“不对,半小时。”
许愿苦笑:“午饭我得多吃点甜食。”
两人同时点头表示赞同。
话头一转又八卦起来:“那小三还没现身吗?”
许愿:“?”
凑过去问:“哪个小三,谁的小三?”
刚送客人的同事道:“就下面车库停的那两辆豪车啊,反正车还罩着,看来这小三还挺沉得住气。”
许愿冒汗,“…我还有事儿先上去。”
两人意犹未尽,“你去你去。”
继续热聊。
许愿刚逃到电梯口,方伊从轿厢里出来,她走到许愿身侧,边偷摸塞东西给许愿,边正经八百道,“许经理,有事儿跟你沟通,有空来一趟宴会部。”
这会儿再去餐厅已经没什么可吃的。
许愿默契地窝手里,俩鸡蛋。
她佯装应下,随后先进电梯,挡门后先帮客人选择楼层,等客人全都下去后,又抽空将鸡蛋揣兜里。
下午上班,许愿盯着停车场卫生巡查表,有些走神。没管表格,她索性拿上工具,到行政层跟保洁同事一起赶房。
人手脚一旦忙碌起来,脑袋就没空乱想。
邻近下班,许愿干完活重返办公室。犹豫一会儿,她拉开抽屉拿出档案袋,取出钥匙,将卫生巡查表塞进工具箱,下楼。
这会儿正交接班,临近晚餐,也是客人最少的时间。
从另一侧电梯下去。许愿由地面开始,照明,排水设施按顺序排查。期间捡了两根烟头,巡查至内部停车区附近时,发现一处有不少积水,怀疑地面渗水。她收起手电拿出笔,记录位置准备报工程部。
行车道有车过来,许愿迅速靠边。
那车忽然变换远光,她下意识抬胳膊遮住眼睛。
等刺目的光束暗下去,她正对面先前空的车位上,已经停了一辆车。
车门推开,下来一个人,“真巧啊…许小姐?”那人挑衅地看着她:“不让我入住,那我约人吃西餐停停车总行吧?”
许愿认出了他,是上午那位陈先生。
她回道:“当然。”
陈先生瞥见许愿一副工作中的样子,又回头看看自己的车,挑了眉毛,“我车刚才转弯进来的时候,好像被甩了好多白漆,你去看一下。”
许愿听后:“好的。”
虽然很可能是故意刁难,但对面客人合理的要求,职责所在,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走过去,侧身绕到车后。
车身后侧确实有几个白色的污点,很浅。她用手电照看后觉得可以擦掉,她询问说:“陈先生,好像不是漆,我可以试着帮您擦拭一下吗?”
陈先生借机发威:“谁让你擦的,你擦的时候刮坏我的车怎么办。我几十万的车,你赔的起吗?”
许愿忙直身,示意自己没有触碰,“好的,没有您的同意,绝不触碰。”她抬头寻找附近监控摄像头,然后走回车前:“陈先生,那我帮您联系查监控?”
陈瞅一眼许愿,“不用了,你们这些穷人懂什么?”他点点自己车标,教育说:“以后再看到这种车标躲远点,千万别碰,懂么?”
许愿:“不懂。”
“ ……”
“我说你们这些穷人怎么什么都不懂,车标知道吗?”他往两边瞅瞅,指远了给许愿示范,刚才进来看到的豪车附近,“那种车,盖着车衣,光看车型也知道不能碰,一辆也不能碰!懂吧?”
许愿顺着望过去。
忽然憋笑,这下她更不懂了。
“你笑什么?你…你配么?”
“还行。”
许愿收好手电,掏出口袋里一把车钥匙,对着远处轻按。
车灯应声一闪,车衣上喷发绚丽的光束。
她又摸出一把车钥匙,按上去,隔壁车同样一闪,应答的解锁声,很乖。
她把钥匙重新装回口袋,转头微笑道:“陈先生,你刚才说的是这两辆吗?”
陈先生不吱声。
“那您还需要其他帮助吗?”
“没……没了。”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许愿收拾工具箱离开。
陈先生傻楞在原地,半响后才回过神,扭头寻找许愿。
通道上早没了她的身影。
刚走到电梯口,手机响,许愿接起来:“怎么了?”
方伊:“你在哪儿?我不是让你今天找我么,我有事儿。”
许愿回想早上的鸡蛋事件:“不是借口吗?”
“你在哪儿,我有事找你。”
许愿说了自己位置。
五分钟后。
方伊满脸愁容的从电梯出来,她苦着脸说事情经过,然后满怀期待地,等着许愿给她建议。
许愿沉默了。
在这种事情上,她给不了方伊一点建议。
她要是知道自己冲动之下已经跟陌生人领了证,估计得吓死。
她深深吁一口气。
想到刚才跟客人斗气的幼稚举动,纠结再三。
终于把瞒着方伊领证还有车的事,一股脑都说了。
方伊听后一阵发愣。
又忽然惊跳起来,“我说什么来着…那车真是你的!”她拍了一下脑门:“我可太聪明了!”
许愿:“……”
她疑惑:“你不该问问我,为什么跟陌生人结婚吗?”
方伊停下来,皱着眉头掰手指:“嗯,算起来,你们总共见过三次面。两次在酒店,第三次还是在双方长辈面前。”眉头略松,敷衍道:“也算知根知底…吧。”
许愿叹口气。
单看方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这结婚证领的多离奇。
事已至此。
她收回思绪拉回主题,问方伊:“那你怎么办?你爸让你相亲,你去吗?”
方伊尬笑的脸逐渐苦下去:“你说呢?”
许愿实话实说:“我给不了你建议。”她望向车库方向,想到最近两天酒店内关于车的流言,心里又闷又乱。
方伊:“车在哪儿?”
许愿用下巴指指。
方伊拉着许愿一溜烟到了车前。
她伸手:“钥匙。”
许愿交出去,不知道方伊想干什么。
方伊猛吸一口气,伸手扯掉车衣后围着车身转了一圈。最后花痴样站在车头,喃喃道:“还是姐夫对你好,这车我都求我爸多久了,死活不给我买。”
方伊管不了那么多。
豪车当前欣喜若狂她拉开车门,胡乱把许愿塞进去,自己呲溜爬上副驾驶。
“姐夫?”许愿皱眉看着她。
方伊正在研究内饰,头也没抬,“你不是比我大吗?你老公我姐夫呗。”
许愿:“……”
那也不用叫姐夫吧。
两人同岁,她只比方伊大四个月。
“来,笑一笑!”方伊不知何时举起手机,趁许愿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抓拍了一张照片,拿着手机一通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