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年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迷糊间在地板上摸索着。
不对啊,他手机怎么这么重?
温予年猛得睁大双眼,他那双原本骨节分明的手,如今变成了两团肉球。
他使劲张开手,还好,手指头还在,没有被人切掉。
等等,这不是重点。
他家鞋架有这么高吗,比自己高出两个温予年,他一米七八的个子竟然在一夜之间蒸发。
更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成了放大版。
比如,温予年的衣服,宽松到可以把他整个人放进上衣里,还有他的手机。
现在他要用两只手捧起,才能抓住它。
温予年还沉浸在巨大的世界观冲击重,隐隐回忆起来手机号好像是谢余的。
他伸出小小的短手指,滑开屏幕:“喂?您好。”
不说话不知道,一说话给他自己吓得蹦起来了。
这n、l不分的发音方式,糯糯的嗓音,熟悉而又陌生。
“啊,怎么是小朋友?”那头有些疑惑,拉远话筒,在和谁交流着什么,过一会又道,“小朋友你好,我是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麻烦你把电话给家长,好不好?”
小朋友?
是了,温予年在门口的立身镜中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或许,称之为现在的自己更为正确。
肉肉的包子脸,胖胖的莲藕四肢,毫无欲望的小肚腩。
简直和他六岁时一模一样,小孩的样貌,住着二十四岁的灵魂。
虽然但是,怪!怪可爱的?
“喂?小朋友你还在吗?”
温予年想得入神,反应过来后胡说道:“我家长说他不方便,我开免提,您直接说就好。”
“请问您认识谢余吗?”
温予年嘴比脑子快:“不认识,怎么了?”
“如果不认识的话,这属于患者隐私,不能告诉您。”
“行,其实我家长认识。”
护士被没头没脑的话搞得一时语塞:“认识?”
“认识。”
护士无奈,只好接着道:“因为您在通讯记录的第一个,然后现在患者醒了,指名希望您能来医院一趟。”
他嫌麻烦,随意找个借口拒绝:“我……我家长说,没空,不去。”
“啊?”护士小姐连续转了两次音,颇为为难,“那个小朋友,你还是让你家长来一趟比较好,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情况确实非常不特殊。
谢余套着病号服,靠在支起的床板上,胳膊没少,腿也还在,除了头上裹着的纱布,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
就这?简直好得不得了。
温予年两手叉腰,抬头仰望护士小姐。
“小朋友,你的家长在哪?”
“我就是。呃……”变成幼崽后,温予年说话总是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我的意思是,我是家长派来的代表。”
“哈哈,那也行,你们交流吧,我先出去了,有事床头按铃就好。”说着,护士小姐似是躲瘟神一般,快速闪出病房单间。
也不怪护士小姐会有这样的反应。
从刚才温予年进入病房开始,谢余脸上就剩两个字“不悦”,眉头紧皱,显然是不太想看到自己,那双深墨色眸子里迸发出的寒光能刀人。
温予年也不太想说话,昨晚跟他打电话聊那么久,说的话能抵上过去一年的总和。
他自己真是犯蠢,竟然觉得年末盛会的生日惊喜有谢余的手笔,这人不在背后抓他小辫子就算不错了,还搞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想着,温予年拉来把椅子,准备潇洒地坐上去。
结果发现自己腿短,根本爬不上去。
差点忘了,于是他便把左脚交叠在右脚边,倚着墙,冷眼回视谢余,总归气势不能输。
然而在谢余眼里,是这样的——
一个软软的小包子搬来凳子,发现自己上不去,于是为了掩盖尴尬,便正龇着牙,故作凶态。
顺便警告他,不许笑。
但幼崽不知道自己活像只牙都没长齐,只会啃啮的小奶龙。
所以,谢余一句话,把他所做的事情归为无用归。
“崽崽?”
“?”温予年想扣一个大大的问号,左右看一圈发现周围没人,他不需要跟自己礼貌。
而后他余光瞥见门外,仍凑在窗口上在吃瓜的护士小姐,还不止一个,粗略估计有五双眼睛。
被发现的护士们快速移开目光,东张西望,再时不时掠过窗口。
虽然现场很恐怖,但直觉告诉她们,这里的瓜保熟,里面躺着的可是谢余,那个顶流影帝,就算没瓜,多看几眼帅哥也是好的。
旋即温予年换了副表情:“怎么啦?”笑容灿烂到快要闪瞎护士们的眼睛。
谢余脸色好了很多,只有一点若隐若现的奇怪:“你是我的……崽崽?”
“……”不管外面有多少人,温予年都不想演了,这是赤裸裸地占他便宜。
不过话说回来,跟谢余XXOO后,他堂堂一个早就过了分化期的Beta变Omega不说,竟然还变成幼崽。
要是谢余趁自己睡觉的时候使出阴招,也是有可能的。
温予年决心深入敌军,打探敌情,一举歼灭敌军。
他按捺住起鸡皮疙瘩的欲望,热情地扑到谢余怀里,正巧瞟见肺部的纱布,似是无意般用手指狠戳两下。
特意夹着嗓子道:“妈咪~”
谢余面不改色,只感觉被顽皮的奶龙挠了痒痒肉。
温予年忘记他现在的力气,小得连饮水机都抱不起。
紧接着谢余单手揪住他的卫衣帽子,拎起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观察一番。
仿佛确定了什么,他用格外温柔的声音说:“不对,我是爸比,你妈咪是……”
谢余语意未尽,停顿思考着什么。
幼崽圆圆的眼睛里,装着满满的疑惑。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温予年脑子里闪过各种猜测。
情况不对,谢余太不对劲了,暂且不说刚刚一句话都没有怼自己,他还这么认真地在想答案,入戏是不是太深,搞得像是真有这回事一样。
他见过自己小时候,不应该认不出他。
护士说,谢余情况很特殊。
难道谢余脑子被撞坏,换言之他失忆了!
那岂不是在失忆这段时间,谢余任他宰割?
他抓住了自己的把柄,温予年好歹也要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阴谋。
温予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正准备开口打断。
却听谢余先行冷冷道:“你妈咪是温予年。”
随后他毫无波澜地看向窗外的麻雀窝。
“???”
不是,这对吗?
可作为演员,温予年是专业的,于是边说服自己,边快速编完人物小传,调整扮演的心情。
他小心翼翼地戳戳谢余胳膊,想到接下来要说些什么,鸡皮疙瘩就止不住得往外冒:“爸……爸比,你现在还记得多少?”
这下换到谢余不说话了,抚额:“叫哥哥。”
“为什么?”
谢余嘴唇微张,而后又闭上,侧头道:“你没必要知道。”
温余年心里一紧,谢余一向不喜欢解释。
小学打架那件事也是。
当时巷子里,小温予年问:“你为什么要打他们?”
小谢余一句话都不说,斜睨着他,手上揍人的力道不减半分。
他心一急,直接加入混战。
被请完家长之后,小温予年跑到班级门口拦住他:“我爸爸妈妈说,你没错,只是方法不对,可哥哥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他看都没看温予年一眼,提起书包就走。
后来,体育课,下午茶,休息时间,小温予年跟着他到处跑,问到小谢余不耐烦了。
“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
“我就要答案,给我我就走,哥哥。”
他没见过这么执着的人,缓了一会儿,语气平淡地说:“我说了就一定有用吗?”
这话像是一击重锤,敲得小温予年脑袋嗡嗡响,他眼眶一红,哭着吼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小温予年一直都活泼开朗,笑容常挂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听完小谢余的话,眼泪就不自觉掉下来。
那天小谢余仍然没说出原因,只是随意一笑,一个人走了。
随着路上落叶飞舞,他喃喃自语的话落入小温予年的耳中:“我说过。”
直到后来升入高中,再次遇见谢余。
他才知道,谢余揍的那群小孩,一直在霸凌班上的自闭症儿童,会故意抢走别人的饭菜,还会在上课期间把别人锁进厕所。
要是有老师责备起来,那群小孩会嬉皮笑脸地说,他们只是在开玩笑。
不过,这也不是谢余亲口告诉他的,是流言蜚语之后的他人澄清。
“好,哥哥,”温予年拉回思绪,将注意力投于眼下,该说不说,这个称呼顺口多了,“所以你还记得什么?”
这个答案,关乎着自己该如何实施获取阴谋的方案。
“你很想知道?”
温予年重重点两下头,开启星星眼攻击:“超级想。”
玻璃窗口处,护士们心都被萌化了,攒着一口气:快告诉他,这么可爱的生物放在你面前,你还想拒绝他吗?
谢余愣了下,眼眸里满是暧昧的情绪,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床栏,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过了半晌,清冷的嗓音缓缓吐出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