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就还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他把照片拍在桌子上,巨响,手都红了。
江澈低下头,把照片上的灰抹去,随手揣进衣兜,书包里的手机还在震动,刚解锁,消息疯狂往外蹦。
他抿着嘴,手指微颤。还逃得掉吗?
“操,当自己是万人迷啊,一张照片都舍不得。”陆知年把小道上的石块踢来踢去。
“不要逼我去偷裁下来,想印几张印几张。”寻思一会儿,他侧身躲进草丛里,看着正在排查的保安。
夏夜热得要命,蚊子也多,陆知年蹲了十几分钟,实在熬不住,顶着一串蚊子包冒出头。
弓着腰鬼鬼祟祟往荣誉榜前挪。
“哼!”他指着江澈的脸,嘴角都咧到耳朵根,“让你嘚瑟,现在还不是任我嚯嚯。”
他裁得很小心,没缺角,没卷边,特完美。
“谁在哪?”粗犷的嗓音响起,一道光照亮陆知年的影子,吓得一哆嗦。
“我靠。”陆知年撒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
陆知年全当没听见,跑得更快,小花园的侧门是通往校外的,只要跑出去了,谁能逮到他。
“别跑。”保安气喘吁吁。
小花园近在眼前,距离成功一步之遥,陆知年脑子一抽转身,贱嗖嗖道:“就不,有本事来追我啊,略略略略。”
钻进小花园,一拉门栏直接傻眼,谁特么把锁挂上了,真缺德。
“还跑吗?”
“呵。”陆知年后背发凉,“大哥,求放过。”
保安大叔喘着气,“晚了。”
“啊!”
隔天——
陶衍路过荣华誉榜看着江澈白白嫩嫩的脸,很满意。
就是陆知年不太美妙,死气沉沉趴桌子上,陈述把米线往他面前一放,“陆哥,尝尝,超级无敌好吃。”
陆知年把头扭到一边。
不对劲。陈述凑上去,瞅见他眼角挂着的黑眼圈,“咋啦。”
陆知年欲言又止,“算了,你笔记写完没,借我抄抄。”
陈述摇头。
陆知年恨铁不成钢,“要你有何用。”
陈述:“……”
陆知年戳了戳江澈的背,他没理,又戳了一下,还是没理。
“学霸。”陆知年拉长声音有气无力的,“笔记借我看看,你该不会不想借我吧。”
人没应,黑皮笔记本朝他扔来。
陆知年翻开,远看像字,近看也像字,往后跳几页,越来越简洁,关键词,箭头,从头到尾一支笔搞定。
陆知年有些疑惑,江澈自己能看懂吗?
他硬着头皮抄了几页,很好,字靠猜就算了,内容还是超纲的。
陆知年扯下张便利贴,红笔,黑笔,蓝笔,荧光笔,马克笔全使上。
迎着晨曦,教导主任的声音从广播里流出。
“同学们,早上好,今天是2019年8月16号,下面播读一则通报。”
“高二七班陆知年同学,于2019年8月15号晚十一点半,试图撬开小花园侧门的锁,因安保人员及时赶到,未发生意外事故。陆知年同学无视校纪校规,事后毫无改过之意,经学校研究讨论决定,给予陆知年同学警告处分,该条通知将播读一个月,望广大同学引以为戒,自觉遵守学校各项规章制度。”
话落,陆知年也收了笔。
“学霸,谢谢你的笔记,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喝可乐吧。”陆知年笑得灿烂,拽过陈述,不顾他的意愿,“我们去买可乐。”
江澈把视线落在笔记本上,里面夹着张纸条。
展开。
是两个画得抽象的小人,其中一个小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板着张脸,旁边标着字母。
江澈。不需要刻意去拼,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知年。”江澈撕碎纸,咬牙切齿。
小卖铺离教室挺远的,陆知年跑出一身汗,黏糊糊的,拨开门帘,老旧的风扇呼哧呼哧工作着,老板摇着扇子躺在草席上打瞌睡。
陆知年熟练从冰箱拿出袋酸奶,叼在嘴里,站在风扇前掀起衣服,让冷风往里面灌,“爽。”
老板撩起眼皮,打着哈欠,“下课啦,小兔崽子往旁边站点。”
陆知年点头,“李叔让我吹吹呗,我感觉自己都要臭了。”
李叔哼了一声,“陈述啊,过来吹吹风,太热了,小心中暑了。”
“哎。”陈述站陆知年旁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掀开衣服,“叔,我这次考试进步了二十名。”
李叔摇着蒲扇,“不错,继续努力。”
又问道:“知年呢。”
陆知年嘿嘿一笑,“也不错,倒数第一呢。”
李叔:“……”
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
李叔是十一中老师,教了四十几年的书,退休后干脆在学校开了个小店,挣得不多,胜在清闲。
每到周末小卖铺总会挤满人,外间摆着几张桌子,是给学生写作业,偶尔心血来潮辅导辅导功课,李叔待人温和,讲得又细致,经常有人跑来让他开小灶,他也不嫌烦,不管学习好与差,能帮一个是一个。
陆知年也来过一段时间,李叔讲得挺好,也会根据他的接受度制定不同的战略,但他不争气,当下都会,过几天就不记得了。
陆知年不好意思占着名额,就没再去了。
里间有台电视,时不时会放些动画片,当下热门电影,每年冬天一群人围在一起吃着烤红薯炒栗子,看部电影,别提有多惬意。
“李叔,国庆小节哥会回来吗?”陈述问。
李叔冷哼一声,满不在乎,“管他呢,爱回不回。”
李叔的儿子叫李时节,是他当支教那会从村里头捡回来的,村里边穷,年轻点的进城打工,年纪大的在家带孩子,平日里也不出门,一年四季村里边都冷清清的。
李叔刚去那会也不适应,门是坏的,床是木板搭的,睡上去咯吱咯吱响,没浴室想洗澡了就支个帘子,烧一壶水蹲小院里洗,常常还没洗完水就已经凉了,厕所只有一个还是旱厕,总是臭烘烘的。
路是泥巴路,水要从河边挑来,电的使用也有时间限制,一般是晚上九点来,十一点停。
李叔住村口,锁坏了他也不会换,就这么将就着,要外出就找根布条一头穿在门孔里,一头挂在门槛的钉子上,每次回到家,东西都会少,米,面包,腊肉,不值钱但顶饱。
遇到李时节那天还挺巧,他去找村主任反映情况,刚到村委会,门口蹲着个小孩正在擦地板,抹布只有一小块,更像是用手去擦。
村主任说,那小孩是被扔在他们村的,各家出了点钱把他拉扯到四五岁,他跑到村委会说要挨家挨户报恩。
他没父,没母,没户口,给自己取了个名字,狗蛋。说是贱名好养活。
村里的学校没那么多讲究,他干完活,就趴窗户边蹭课,让他进去他也不去,说是身上脏。
一天李叔上完课回家,发现手机不见了,找了一圈没找着,院外传来吵闹声,他跑出去,看到狗蛋浑身是血,手里抓着个小孩。
李叔一问才知道,原来小孩就是拿了自己手机的人。
他问狗蛋,怎么确定手机是自己的,狗蛋没回话,转身走了。
一连几天,都没见着。
后边才知道狗蛋受了欺负,被人扔水里,送到医院的时候差点没了气。
李叔心疼,默默接济他,并取名李时节,两年后,带回了家。
小孩听话又争气,没让李叔操心。
“李叔,我看你就是口是心非。”陆知年戳穿他的谎言。
李叔没了面子脸一红,“快上课了,赶紧滚蛋。”
陆知年拿出几瓶可乐,几包辣条,付完钱,想了想又从货架上拿了瓶酸奶。
“陆哥,你不是不喝这个牌子的酸奶吗?”陈述看着手里的塑料袋,“不仅贵还甜滋滋的。”
“换口味了不行啊!”
回到班里的时候,离上课还是七分钟,陆知年翘着二郎腿,一口可乐一口辣条,剩下的班里分了。
“江大学霸。”
“江澈同学。”
“理理我呗。”江澈越不搭理他,他越来劲。
“干什么?”江澈受不了他的骚扰,怒气冲冲转头。
“唔。”嘴里被塞了辣条。
紧接着,脸上一凉,陆知年把可乐贴了上去。
“怎么样,好吃吗?”
江澈辣得想破口大骂,一怒之下,眼圈红了,嘴唇红了,眼睛比瓶子上的水雾还湿。
陆知年把酸奶整瓶塞他手里,不自然别开眼,“送你了。”
心怦怦直跳。
偏生江澈还在作妖,咬着吸管喝牛奶,殷红的唇瓣粘了点白渍,舌尖一碰卷了进去,像只矜贵的猫舒服得眯起眼。
陆知年心快要跳出来,喉结滚动声音沙哑,“你好涩.情。”
“嗯?”江澈喝着酸奶,没听清,抬眼望去。
浸满水的星眸随意一瞥,对视间仿佛沉沦在那汪湿润里。
就像……含着情。
陆知年臊得厉害,支起书隔绝视线,“跟个小媳妇似的,一点都不爷们。”
江澈三两口把酸奶喝完,咚一声瓶子留在原地,扭过头,“记得扔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