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诀猛地睁开眼。
四周寂寂,只有士兵训练的阵阵呼呵声。
他松了一口气,合上疲累的眼睛,用指腹揉了揉眉心。
最近战事吃紧,副将回城接粮,暂时不在营内,一切事务皆由他操劳,已是疲惫不堪。不知何时伏案睡着了,手中的笔也在纸上印满了大片墨迹。就这阵片刻小憩,他梦到了敌袭,这才陡然惊醒过来。
……
须臾,账外一道脚步匆匆而来,“报——”
“进。”
“将军。粮草来了!”
沈诀舒了一口气,粮草的事情总算能放下心了。
天上飘着斜斜细雨,营内有些泥泞了。
副官正在清点粮草,见到沈诀前来,行礼道:“将军。”
沈诀道:“怎么样?”
副官道:“够撑一段时间了。”
沈诀道:“那就好。”
副官压低声音:“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混着沙子的。”
沈诀道沉默片刻,点点头。
也算意料之中吧,能要来已经是好的了。
但是战事吃紧,不知能顶几天。保险起见,今晚就得行动了。
七十公里外——
敌国营地。
“将军,木原粮草应该差不多送到了。”
“嗯。沈诀顶不了几天了。”
“哈哈哈。木原国根基腐烂,就凭那百战不殆的“守护神”寻求安定么?他又不是真的神,顶不起一国之命。”
“况且我们埋了那么久的针,都没人发现。”
“木原国气数已尽,神仙也难救了。”
“毕竟他也顶了这么多年了。”
“正是因为顶了这么多年,也该塌了。”
“听说沈诀已经跟王室提过修政一事了……”
“修政?笑话!凭他沈诀再怎么有威信,臣还是臣,说了让君主不开心的话,就算为谋逆,这木原皇帝为了追求长生又听信他身边那位国师的谗言,任他沈诀再怎么厉害又能怎么着。”说着,除了轻嘲还有一丝怜悯。
“军师说的对,这次我们还有小将军呢,小将军如此神勇,加上我们的内应,这次一定能给沈诀一个痛快!”
军师看着面前的舆图喃喃道:“但愿吧。”
他们的君主还是很惜才的,见识过沈诀的骁勇,曾经派人策反过他,没成功,那就只能继续刀兵相向了。
是夜。沈诀带着几个亲信,乔装成山匪,蒙着面,骑着几匹快马到了附近豪绅的坞堡。
他打算抢夺当地豪绅的粮草,这事儿曾经也干过,甚至还把几个皇子的小金库也给洗了。沈诀秘密养着几匹缴来的马匹,军费不足或是粮草不足的时候就像今晚一样做点“土匪”的事,以解燃眉之急。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初秋时节,夜里静静的,偶有几只促织鸣叫。
沈诀和副官几人趴在墙头,静静等待着信号。方才他已派人去整点“动静”。粮仓在东北方,所以人手调得越远越好,再在四周弄点小“动静”分散一下看管粮仓的府兵。
不多时,只听"嘭——"的一声,西南方火光冲天!
“有山匪!”远处一声呼呵。
“留几个在这儿,剩下的跟我过去。”近处的府兵首领道。
待大部分府兵过去之后,沈诀下令动手,几人矫健地翻下围墙,噗噗几下把府兵打晕,摸索出粮仓钥匙后打开仓库门。不久之后与搞“动静”的几人也回来了。然后他们收拾收拾火速装车,完毕后,沈诀吹了声口哨后捂住马匹的耳朵,在外面接应的人听到声音后点着事先放好的炸药,把围墙炸了个大洞,马儿还是不由惊慌,好在及时被安抚下来了,一行人驾车火速从被炸出的缺口处跑出。
不顾后方叫喊怒骂的声音,一股脑跑出几里地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彼此互相看看,都放肆的笑了。
刺激!
与沈诀同车的一位士官道:“将军,我们这几车粮也不够撑几天的啊……”
沈诀回道:“嗯,确实。”
士官有些捉急了:“那咋整啊。明天再抢别的的吗?”
沈诀笑笑,“别慌,今晚行动的不只有我们,还有其他人呢。”
这位士官眼睛放光:“啊!还得是将军!”
沈诀道:“以后性子稳重一点,之前不带你出来就是因为别人一跟你说了什么事儿你都会很亢奋。”
士官嘿嘿道:“我性子就这样了,这不有将军您在嘛!”
沈诀道:“我要不在了的话你当如何?”
士官道:“将军您这么厉害,肯定都会把一切都摆平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张副官么!是吧张副官!张副官?!”
张副官道:“啊?哦。”
沈诀拍了一下他,“哦什么哦,张砚,你没听他说什么吗?”
张砚轻轻一笑,“确实没听到。”
沈诀道:“怎么最近心不在焉的,太累了吗?”
张砚道:“战事吃紧,你能放松?”
沈诀道:“从前你也不这样的。”
“……”
沈诀道:“行了,不说了,等回营你先好好休息。”
张砚“嗯”了声。
猛虎寨——
月光无声洒下。王豹在寨门口踱步,不久后便听到马蹄车轮声,只见一行人渐渐靠近,他道:“沈将军!”
在前方的沈诀回道:“王寨主!”
王豹一挥手,寨门轧轧升起。沈诀一行人驾着车进去后寨门后复又落下。
王豹道:“将军,按您吩咐我已将粮草暗送到了军营。”
沈诀道:“多谢!”
王豹道:“能为将军效劳是我猛虎寨的荣幸。”
沈诀道:“刘寨主何不接受招安。”
王豹道:“沈将军说笑了。我猛虎寨如何运作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招安之后能不能吃饱都是个问题吧。”
沈诀自嘲地笑了笑。
回营之后,天刚蒙蒙亮。
沈诀卸下装束,守在舆图前听着斥候的汇报。汇报完毕之后,一旁的张砚突然“嘶”了一声,用手掌捂住了被纱布包裹的右眼。沈诀急忙道:“怎么了?又疼了?”
张砚摆手道:“无碍。”
沈诀皱眉,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四处征战,行至今天,早已功高震主,王上虽然不在乎,还给他立了庙,可国师和太子视他为眼中钉。这国师陈一言又是太傅,经常在王上面前煽风点火。木原民间有一俗语“妖言惑众陈一言”说的就是国师,王上一心追求长生到了“双耳不闻天下事的”程度,大臣的弹劾他视为无物,一味地纵容国师。
前段时间国师使了个法子叫沈诀招安猛虎寨,说是寨子的山中有一味炼丹必不可少的药材,沈诀虽没招安成功,但他取来了这种药材,国师又说为何招安没成,还能叫你带回这种药?莫不是和猛虎寨有什么勾当!沈诀无语,还好王上说他相信沈将军不会这样做,这才息下心中怒火。国师也暂时作罢,不情不愿放过了他。
没过几天,又把沈诀召进宫里对他说需要人的眼珠,沈诀纳闷了,要人的眼珠干吗叫他来,难不成还非得要自己的眼珠吗?国师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说“是”。沈诀忍无可忍,便要动手,好巧不巧这时王上来了,王上制止了沈诀,沈诀无奈只好作罢,不过殿内动武,沈诀被禁足了。这期间,国师还在动歪脑筋想着怎么整沈诀一下,等着等着就等来了沈诀身边的副官张砚。
国师深知沈诀和这副官关系好到不行,于是就拿张砚撒了气,逼着张砚剜了自己的眼睛。
沈诀长叹一口气,这可笑的王庭,“当初就该让我把他眼珠挖出来,你干吗挖自己的眼睛。”
张砚道:“僵持不下,这是最快的解决之法,军中还需要你,总不能让你一直被关着吧。”
沈诀道:“不可能一直把我关着的。”
张砚叹了口气,“那怪我倒霉,谁叫我刚剜完眼就开战了呢。”
沈诀道:“回去之后我定把他的眼也剜下来!”
张砚笑了笑,“没必要。”
沈诀道:“怎么没必要的!”
张砚道:“我的眼睛怪不得你,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沈诀闷闷道:“怪陈一言。”
张砚忍着眼痛又叹了口气,最后笑道:“对,怪陈一言,毕竟‘妖言惑众陈一言’嘛。哈哈。”
沈诀嗔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张砚道:“好啦,走到今天也是我从未想过的,我真的很感谢你。”
沈诀道:“咦~又说这些。”
张砚哈哈大笑,“你,我,阿颂,小时候我们三个有谁能想到能走到今天的!”
沈诀道:“阿颂。”
张砚慢慢停止了笑,“是啊,阿颂他一直想过好日子啊……”
沈诀道:“得了吧。我们谁不想过好日子。天下谁人不想过好日子。还有你这次怎么回事,怪的要命!”
张砚盯着面前的舆图出神道:“……总觉得这次的仗很难打。”
沈诀道:“你莫不是被人夺舍了吧?打仗哪次好打?”
张砚没有做声。
沈诀一把揽过他道:“先别想那么多了,这次你真的过于紧张了,快好好休息一下,调整调整自己的心态,待我们凯旋后,再把文颂叫出来一起叙叙旧!怎么样?”
张砚应了声“好 ”。
没过几日,敌方大军压境。
沈诀带兵陷阵,渐渐不敌。他身上被钉了几箭,最终被一把来自后方的长枪插入胸膛……
他身体栽下,视线正好将那人收束。
!?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