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上从其师承落云宫、门下清辉阁开始,无论出于何种心思,连同天机阁这样的情报中枢都曾不遗余力的翻山越海寻她的踪迹,但全都一无所获。
这些年江湖关于洛温颜的踪迹可谓众说纷纭:
有人说她被仇家追杀,如其一绝夕照落关山一般,早已玉殒;
有人说她不满已有成就,执意修炼至高内息,不慎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有人说清辉阁叛主,她心灰意冷,隐姓埋名退出江湖;
有人说落云宫其三位师兄因嫉生恨,联手杀人致她含恨而终;
还有人说……
但无论哪种说辞,无论何种为真,事实就是洛温颜确实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她的佩剑‘沧凛’也一同消失无踪。
而自洛温颜之后,武林之中也再没出过第二位这样的人物。
庄如月曾对江湖轶事极感兴趣,而洛温颜,正是她为数不多真正关注过的传奇。此刻,这个名字一出,那些尘封已久的传闻、故事,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曾经想着,终有一日必要亲眼见见这位年纪轻轻便让清辉阁俯首听令、能一己之力撼动江湖的奇女子。
可后来世事变迁……
庄如月也曾号令如月庄各分庄找寻过洛温颜的踪迹,但最终一无所获是她人生一大憾事。
“她……真的是洛温颜?”庄如月仍觉难以置信,呼吸微滞,她好几次张嘴才终得发出声响,“沧凛剑的主人?多年来整个江湖掘地三尺都踪迹全无的洛温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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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戒备!”
随着泽漓一声令下,侍卫瞬间收拢,将他和连雪紧紧的护在中央,他更是紧贴连雪身侧寸步不离,众人结成圆阵警惕前行。
连雪指节微紧,反握匕首,寒光在袖间若隐若现,随时准备应对未知的威胁。
“前面的朋友,听得到吗?”泽漓扬手掷出去一块碎石试探性地打破沉寂。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风声和碎石撞击地面的声响。
“我们无意冒犯,更无恶意,若听得见,还请现身一叙!”
依然没有任何回复。
“该不会…不会是死人吧。”一名侍卫声音发颤。
“哪有死人死的这么直溜,况且,” 另一人咽了咽唾沫,“你见过这么高的人吗,即便是戈壁上的英雄也绝对没有这样的身高。”
“都闭嘴!”泽漓低喝。
众人噤声,屏息凝神,待缓步靠近时才发觉虚惊一场——那并非活人,亦非尸体,而是一尊雕像。
众人顿时松懈下来,一阵唏嘘。
雕像轮廓依稀可辨是位女子,然而面容却遭刻意损毁,刀斧痕迹纵横交错,尤其面部几乎被凿得面目全非。虽不知缘由,但那狠厉的力道中透出的恶意,令人不禁脊背生寒。
“这得什么仇什么怨?”一人低声感慨,“费时费力雕刻出来,再全部毁掉,像是在真人身上泄愤一样。”
连雪凝视着眼前的雕像,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异样的触动。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还未等她抓住什么,便已消散无踪。
她摇摇头,不再强求自己回想那些模糊不清的片段。确认四周暂无危险后,便示意众人散开继续搜寻线索。
果然在雕像周围不远处,发现了另外一具尸骨,一具女性遗骸,从骨骼判断年岁较长。除了一枚套在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外,并未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殿下,这里还有一行字。”
连雪端详着手中这枚明显带有中原风格的戒指,在心中默默致歉后将其收起。此时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地面上歪歪斜斜地刻着一行字迹,力道之深仿佛是用石头生生凿出来的
‘洛轻云害吾与吾儿。’
洛轻云?
连雪心中快速的闪过这个名字,却未能激起半分波澜。这显然是个中原人的名字,可中原的恩怨情仇,怎会出现在这座尘封多年的古墓里?她想不明白,也懒得深想——人与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本就复杂,而她此行的目的,本就不是来解这些谜团的。
随行众人不似连雪和泽漓这般谨慎。一路行来,既未遭遇危险,又见惯了尸骸白骨,渐渐也就松懈下来。
越过雕像后,灯火绵延,视野所及之处并无异样,直至——一座厚重的石门赫然矗立在前。
‘前路无人生还!’
石门旁的石碑上,几个血红的大字狰狞刺目,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瘆人。
连雪忽然恍惚了一瞬,脑海中闪过零碎片段——似乎曾有一群人,也如他们这般熙攘而来,可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难道那群人中有自己?
这些路都是自己曾经走过一遍的路?
“阿雪,没事吧。”泽漓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我没事,”她定了定神,强忍不适,再次看向那行刺目的血字。
前路无人生还。
她心底蓦地涌上一股异样感,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不知是即将发生什么,还是这压抑环境中血色带来的视觉冲击所致。
未等她回神,泽漓已命人推动石门。
连雪甚至来不及阻拦,更遑论提醒“小心”,便顿觉一股森然寒意自门缝渗出,无声无息地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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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如月自幼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间,短暂的惊讶后,神色已恢复如常。
她自觉对方所言不虚,那不管远在西域的人是何身份,都是她一见如故、铁了心要帮的人。
“既如此,我要你的诚意,”她干脆利落,“知道她当年为何消失,期间发生了什么。唯有如此,我才能判断是否该信你。”
“诚意?”
“连雪,不,温颜已经在危险中了,情况未明前,我不会贸然回去找她,更不会透露她的下落,”庄如月目光锐利,“这一点是任凭你武功再好,再悄无声息都没用的。这次的行动我要万无一失,容不得半点差错。”
云荼明显迟疑了。
“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是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庄如月话锋一转,“在她身边有一位喜欢但也拼尽全力限制她的人,我无法判断这种限制目前到了什么程度,就像我也无法判断你口中的爱意和重要是什么程度一样。”
云荼的犹豫似乎消减了几分。
“若真想救人,就别在此耽搁。”庄如月步步紧逼,“我绝无他意,只想保证她的安全”。
“你只有今晚。”
“完全奉陪。”庄如月斟了茶,云荼却未接。她将茶盏置于一旁,看着眼前人逐渐沉入回忆的漩涡。
“我们初见时阿颜六岁,只是她全然不记得了。” 云荼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语,“她记忆里的初遇,已是多年之后。”
——那个春日的黄昏,晚霞漫天的山径上。
‘我叫洛温颜,洛水的洛,温柔的温,颜色的颜。’
人在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和记忆深刻的另一个人,否则不管你想与不想,余生就再也割舍不开了。
“云家在外人眼里不太正常。”云荼回神,“但正因这份'不正常',我才会遇见阿颜——我中失情蛊那日,她也恰好出现在了巫山。”
“什么是失情蛊?”庄如月有些惊讶,在她的认知范围内,以为蛊毒一说不过是谣传。
“毒如其名,失情失爱,云家为了完成隐秘之事,认为儿女之情会影响决断、阻碍云家发展,所以族内重要之人都会被种蛊,以防影响云家大计。”
“可是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打量着云荼,“并不像是受了失情蛊的影响,还是说你体质特殊,蛊毒对你无用?”
“这件事说来话长,也不重要。”
“那时我不知阿颜为何会出现在巫山,但那匆匆一面后,便再难忘记。”
他声音低沉,似浸着经年的风雪——
“我看她如何成长、如何贪玩、看她有师兄爱护、朋友相伴,她被养得很好,明媚如春日的阳光;又极具天赋,十六岁名冠江湖,旁人连她的影子都追不上。”
“我原想这样守一辈子,”他指节微紧,“可她身上的'秘密'——或者说,旁人强加给她的秘密——终究将她拖进了漩涡。”
庄如月静默不语,茶烟在她眼前袅袅散开。
“当阿颜名气越来越盛、避无可避的纷争出现后,我没办法做到充耳不闻,所以我们相识了。”
云荼扯了扯嘴角:“我那时借云家楼和落云宫尚可的交情,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了阿颜身边,直到——”
他忽然停顿,喉结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