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53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拂过，喻晋辉剧烈地咳了起来，那动静实在惊天动地。

喻恩慌了心神，连忙伸出手，想学着平日里那位医生做的那样轻轻拍打喻晋辉的后背。

可他太小了，竭尽全力踮起脚尖也不过只能拍到对方的后腰。

他急得快哭了，哽咽道：“叔伯你别生气，都是小恩的错，我去给你请医生。”

他说完就要出去喊人，喻晋辉拉住他的手，待咳声止住后，哑声道：“我没事。”

“可是……”

“没关系的，老毛病了。”喻晋辉牵着他走进书房，低下头看着他，温和道，“小恩想和我学书法吗？”

喻恩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惊喜极了。他忙不迭地疯狂点头，似是唯恐对方反悔，“我想的！想的！”

随即他又眼神一黯，犹豫道：“只是会不会太打扰您？我……”

“不会的。”喻晋辉清淡笑笑，为他摘下了头上的一片嫩叶，道，“小恩眼里干净纯粹，是写书法的好苗子。”

*

后来喻恩开始频繁地往喻晋辉的偏院里跑，跟着他学书法，学绘画。

喻晋辉性子温雅，身上是读书人惯有的祥和与平静，和喻盼杰那总是掩不住的煞气威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加上他博闻强识，过目不忘，几乎没有什么能难倒他，喻恩对他崇拜极了。

喻晋辉从不苛责喻恩，写得差只鼓励他再来一次，写得好更是不吝啬褒奖。

此般相处模式下，两人的关系愈发亲近。也正如他所言，喻恩在书法一门上确实颇有天赋，只短短一段时间，进步神速，风格也已初步显形。

某天喻恩收拾笔墨的时候，不经意间打开了一个柜子，最上面一幅字画轰得砸了下来。他反应不及，幸好喻晋辉在身后及时把他拉开，这才逃过一劫。

那副字画装裱得十分精致，纸页看起来也颇有年份，此时狠狠摔落在地，裱字框很快断裂开，碎木散了一地。

喻恩口中止不住地道歉，蹲下身子连忙就要去捡。喻晋辉拦住他，淡淡道：“一幅字而已，坏了就坏了。”

喻恩迟疑道：“可是装裱得那么精致，叔伯一定很珍视吧。”

“珍视就不会束之高阁了。”喻晋辉看着宁静致远几个字，神色不变道，“一文不值。”

喻恩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实在可惜。

等到离开时，他从垃圾桶里又将那幅字捡了回去。

好在只是损坏了字框，内里还安好。

他看着那四个字，觉得风格和如今晋辉叔伯的字确实不太一样。许是笔法还有些稚嫩，没有现在的挥洒自如。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晋辉叔伯才会不太喜欢。

可是喻恩却爱不释手，他还懵懂，说不出所以然，只是下意识觉得这幅字透着行云流水的闲适与潇洒，大概在书写时，那个人真正地做到了宁静致远。

他本想着将这幅字重新裱好后再送还给晋辉叔伯，只是现在却隐隐觉得对方不会再要了。

最终喻恩将那幅字挂在了自己的书房。

等到他再去找喻晋辉时，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待自己的态度又更亲近了几分，不再像从前那样浮于表面。

那天喻晋辉没再教他任何技巧，只是让他自己练。

喻恩不敢怠慢，勤勤恳恳写了一个下午，待要离开时，就听见喻晋辉在身后淡淡道：“字如其人，书法最是看重心境。”

“那幅字适合你。”

喻恩惊讶转身，他没想到晋辉叔伯会知道自己把那幅字捡了回去。

如今听他这么说，还以为自己猜测错了，做了横刀夺爱的事，于是急急道：“我不是想……要是叔伯要的话，我马上送回来，我只是觉得可惜，那幅字……”

喻晋辉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安抚了他的无措，“我不是怪你，相反我是欣慰。”

只是为什么欣慰他却避而不谈，而是轻轻放下笔，语气里带着死水一般的沉寂和叹息，“物是人非，如今的笔风才适合我。”

喻恩略带迷茫地看着他。

他虽然年纪不大，可也敏锐地察觉到喻晋辉的心情不好，于是没有多问，只是在离开时又看了一眼他手边的纸，上面依稀写的是——

人心易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