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青铜鼎里腾起浓稠的檀香,熏得梁上悬着的"明德惟馨"匾额都模糊了轮廓。姜知意盯着供桌上的青瓷碗,碗底阴刻的九瓣莲纹在晨光中泛着幽蓝——与谢珩腰间玉佩的纹路严丝合缝,连花瓣残缺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列祖在上,今日便叫这野种现形!"姜父的银刀划过指尖,血珠坠入清水时溅起细小的涟漪。姜知意嗅到若有若无的白矾味——这碗水用明矾煮过,任谁的血都会相融。
她突然按住谢珩按在剑柄的手:"我来。"银簪刺破指尖的瞬间,簪管里藏的鸡血石粉簌簌落入碗底。两滴血在矾水中缓缓相融,族老们的抽气声像毒蛇吐信。
"不可能!"姜知意掀翻供桌,碎瓷割破掌心,"这水里掺了白......"
"掺了什么?"谢珩突然擒住她手腕,指尖蘸着血在碗底重重一抹。遇血的莲花纹泛起靛蓝幽光——这是谢氏宗祠祭祀专用的碧穹靛,"姜姑娘连我谢家祖传的验亲碗都认得?"
姜父的狂笑震落梁上积灰,惊起匾额后栖着的寒鸦:"诸位请看!这野种连血都是脏的!"族老们枯枝般的手抓来时,姜知意瞥见谢珩袖中滑落的瓷瓶——正是能解白矾药性的陈醋,瓶口还沾着她昨夜煎药时蹭上的炉灰。
"你早知今日......"她攥紧染血的瓷片,昨日废墟中染血的襁褓硌在心口。谢珩玄色锦袍上的沉水香忽然浓得呛人,像张浸透毒液的网。
族老们的拐杖雨点般砸下时,谢珩突然揽住她的腰旋身。供桌轰然倾倒,香灰迷了众人的眼。他染血的唇擦过她耳垂:"我要你活着还债。"玄色大氅罩下的瞬间,真正的青瓷碗塞入她怀中——碗底刻着"婉娘"二字,边缘残留着干涸的乳渍,正是婴儿吮奶留下的痕迹。
"抓住他们!"三皇子的侍卫撞开楠木门,寒光劈开缭绕的香烟。姜知意将瓷碗砸向姜父,碎片割破他袖中密函。"永昌十二年三月初七"的朱批遇水显形,墨迹蜿蜒如产婆断气前抓在她襁褓上的血指痕。
谢珩的剑锋扫落烛台,火舌吞没族谱的瞬间,他咬破指尖在她掌心写"慈"字。滚烫的血渗入昨日剜毒留下的伤口,姜知意突然读懂了他眼底的暴戾——十二年前那个雪夜,抱着婴孩冲出火海的玄衣人袖口,绣的正是谢氏暗卫独有的回纹。
"为什么......"她染血的指尖抚上他心口,那里跳动的节奏竟与襁褓上发丝绣纹的经纬暗合。
谢珩突然咬住她滴血的手指,铁锈味在唇齿间漫开:"从你掀开棺材那刻起,我们就注定要互相啃噬骨血。"
火势顺着族谱窜上房梁时,姜知意瞥见姜父从香案暗格摸出个乌木匣。匣盖翻开的刹那,半枚染血的玉扣滚落——与她怀中那半块拼合,正是当年谢珩生母戴过的额饰。
"接着!"谢珩挥剑劈开飞溅的瓦砾,将玉扣挑入她掌心。姜知意突然想起昨夜替他换药时,他后腰新添的刀伤——与玉扣边缘的缺角完全吻合,分明是有人生生剜肉取物。
三皇子的软剑刺穿谢珩肩胛时,血溅在姜知意怀中的襁褓上。发丝绣纹遇血舒展,竟显出幅边关布防图——潼关位置的标记,正是谢珩今晨在她掌心写的"慈"字落笔处。
"走!"谢珩将她推向暗门,自己反身迎上追兵。姜知意摸到他塞在袖中的陈醋瓶,突然将液体泼向验亲碗。靛蓝莲花纹遇酸褪色,露出底下鎏金的"谢知意"三字——这是她真正的姓名,用谢氏宗妇独有的错金绣法刺在碗底。
祠堂轰然坍塌的瞬间,谢珩染血的手抓住她脚踝。飞落的横梁砸在他后背,碎木刺穿昨日未愈的伤口。姜知意掰开他血肉模糊的手指,发现掌心里攥着半截银锁——正是她抓周时紧握的长命锁,锁芯暗格里藏着粒带血的乳牙。
"你早知我是......"她哽咽着去扯他衣襟,却摸到暗袋里染血的婚书。泛黄的纸页上,"谢珩"与"谢知意"的名字并列,日期正是永昌元年三月初七——她真正的生辰,亦是谢氏灭门惨案的日子。
追兵的火把逼近时,谢珩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滚烫的血滴在她眼睫上:"记住,活着才能凌迟我。" 他扯断颈间玉珏塞入她手中,残玉边缘的碎碴割破她掌心,与十二年前棺材里抓出的血痕重叠。
当第一支箭射入谢珩后背时,姜知意终于看清他腰间暗藏的襁褓碎片——发丝绣着的不是莲花,而是句染血的谶语:"双生劫,骨肉孽,谢门遗孤终相诀。"